“大概是……意見不合吧?”她屈起指頭,對準弟弟的腦門叩了一記,“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小冬抱著頭正咕噥著,忽聽女子咦了聲。

他不明所以地順著大姐的目光瞧去,光禿禿地牆角,什麼都沒有。

下意識的,段清秋想直接去小巷看看,剛起身又遲疑著頓住,慢慢地坐了回去。

罷了,人家不願露面,何必強求呢,願意接受謝禮就好。

她望了望天色,對弟弟道:“午後是不是還有兩家要跑一下?快去吧,早去早回。”

小冬看了下木盆,有點猶豫:“我這一走,少說要半個時辰,爐子裡的梨夠用嗎,會不會突然來很多人,忙不過來?”

“能有多突然啊,我這不還在慢悠悠地削著嘛,據我的經驗,下一波人潮大概在未時三刻左右,你且安心地去送貨吧。”

“行,那你悠著點啊,可千萬別再累著。”小冬一步三回頭。

段清秋隨意地擺了擺手。

這一個一個的,咋越來越瞎操心,比老媽子都叨叨。

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對病情的不尊重,還真讓段清冬那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四筒,打包帶走!”

“我九筒,也是帶走啊!”

烤梨是還有很多,加上保溫箱裡的,少說也有六七十筒。

可再多,也架不住你四筒他九筒的買啊。

段清秋取出最後幾個,抬去抹去額頭的薄汗,揚聲道:“現貨沒了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搶了白:“那是要排號等對嗎?我可以等的,訂十二筒,能送貨嗎?”

段清秋:“……”

不是,現在流程都被你們摸得清清楚楚,想偷個懶都不成了對嗎。

“今天怎麼了,怎麼一下子……都要這麼多?”她撐起一個疲憊的笑。

“哎呀,段老闆你不知道嗎,今兒可是農曆十八,開工的好日子!加上沒倆月就要過年了,卸貨修房,大大小小的事都得趕在年前完成,工人們自然多。”

“這種氣候長時間待在外面乾重活,嗓子幹,容易咳喘,主子好心,就叫咱們來你家買些梨湯,帶回去給大家分著喝呢!”

“沒錯,可不止今天一天,縣裡的忙碌會持續到小年,老闆,你要發大財咯!”

段清秋聽得滿心激昂,彷彿看到白花花地銀子似雨點般向自己砸來,可下一瞬,現實直接將她砸醒。

“哎老闆,你還沒說呢,下一爐要等多久啊,怎麼不發號碼牌?”

下一爐的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賣得這麼猛,根本來不及續啊!

她無奈地瞥向身後,想估算下削皮的時間,誰知,那矮凳子上竟已經蹲坐了一人。

瘦巴巴的身影,披散的發用木棍在腦後挽了個髻,但還是遮住了大半張臉。

衣袖用繩子紮起,露出一雙不算白皙但乾乾淨淨的手。

那手拿著小刀,十分地靈活,轉眼就削完一隻。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盆子裡竟然已經滿了大半。

她心中頓時鬆了口氣,以不高不低的嗓音叮囑了句“削好別走,我要檢查”,隨後開始發起牌號來。

按著剩下的分量全部發完,圍攏的人群紛紛散去,才得以喘息。

莫名其妙趕過來幫忙的女人還在,那盆梨已經全部削完了,此刻正垂著腦袋蹲在一旁,很努力地減少存在感,相信若不是提前叮囑過,八成早就開溜了。

段清秋走了過去,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番,點點頭:“挺好,你……”

話剛出口,對方卻好似聽到特赦令一般,起身就要走。

“站住!”

她一個箭步衝到前方,擋住了去路,想了想,問道:“你的孩子,怎麼樣了?”

此言顯然觸動了女人的心絃,沉默片刻,一個有些沙啞地聲音響起:“不咳了……謝謝您。”

“沒什麼。”她趁機道,“話說回來,我也要感謝你,前幾天那種情況,要不是你天天來幫我佔位子,生意肯定會差上許多,賺不到錢是一方面,氣勢和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是怎樣都彌補不了的,謝謝你啊。”

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也算是事實。

女人一愣,猶帶著溼氣的指頭不停地攪來攪去,像是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最終她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腳步往旁邊挪動,又準備離開。

“來我攤子上幫工怎麼樣?”

脫口而出之後,段清秋自己也感到驚訝。

其實原本她是打算去官牙僱人的,貴是貴了點,但比較正規。

既然阿致能掙銀子,目前家裡沒那麼缺錢,不如給自己省點心。

那些人的賣身契都捏在官府手裡,不至於出現手腳不乾淨、偷奸耍滑的現象。

可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沒必要折騰了,眼前這個人非常合適。

“您……要僱我?”微顫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是的。”段清秋微笑道,“工錢每天四十文,可日結,另包中午一頓飯,你看行不行?”

一般來說,月結比較方便,但考慮到對方需要用錢的特殊情況,她主動做了個改變。

隔著發簾,女人灰濛濛的眼睛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但很快,又漸漸黯淡下去。

“您不會要我的。”她兀自搖了搖頭。

“為什麼?我知道,你不是瘋子。”

女人抬起手,指尖抵著垂下的發簾抖了抖,隨即一鼓作氣地撩開,毫無遮擋的左半邊臉,頓時映入眼簾。

一大塊肉紅色的疤,表面凹凸不平,格外瘮人。

這還是白天,若是晚上,怕不是要嚇得小孩放聲啼哭。

感受到段清秋的震驚,女人立即鬆開手,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像是恨不得鑽到地洞裡去。

“您不會要我的,我這臉……太嚇人了,而且我還有個孩子,不可能長時間離開她,對、對不起,我……”

“我僱你,是覺得你幹活利索,和臉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呢,何況又不是不能治,至於你的孩子,完全可以帶在身邊啊,反正你暫時只需要負責削皮,以你的手速,其實沒那麼忙,完全有時間哄哄孩子,還能帶著她在外面玩玩轉轉,省得天天待在家裡頭,反而容易抵抗力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