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的話讓大姐和巡警一頭霧水。

去九龍城寨幹嘛?

“有人盜竊?”巡警聽余天說完之後,連番追問。

余天點頭,鄭重解釋道,“我想到了,剛才那兩個小偷的目的可能不是偷錢包,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搬空門。”

說著。

他讓大姐再度開啟包,拿出鑰匙,問是不是她家裡的。

“沒錯啊!”

大姐將鑰匙展示出來,皺眉說,“這是我這昨天剛租的房子,這就是房子鑰匙,怎麼了...”

還怎麼了?

鑰匙上隱約有印泥的痕跡。

壞人做壞事肯定為了錢,怎麼可能一點東西都不偷?

他們定是趁著剛才逃跑的空檔,快速用印泥配置了鑰匙,再把包隨便甩給路人,讓路人和巡警還有失主糾纏去。

而大姐包著魚的報紙上寫得密密麻麻都是租房子資訊。

其他的都畫了叉叉。

唯有九龍城寨那個地址畫了圈兒。

余天再次指著畫圈的地址,確認道,“大姐,你租的是不是九龍城寨二棟十六戶?”

沒錯。

大姐大力點頭。

這就對了嘛,一切都猜測中了。

巡警也明白了,立刻致謝,余天這才得以脫身。

十幾分鍾後。

他找到了麻子——一個乾瘦的本地年輕人。

說起經過。

麻子笑道,“也就是白天,到晚上的時候,警察都不願意去九龍城寨,那兒亂著呢。”

一路聊著。

很快到了城寨附近。

麻子邊走邊介紹,“大慶他不敢過來,因為他在這兒惹過事兒,人家要砍斷他的手腳呢,但他還想要你點兒好處,所以玩了這麼一招兒。看,前面看到沒,過了那條路,再往北走七八公里,就是啟德機場。你們大陸很少看到飛機吧?誒!快看,這有一架剛剛起飛,瞧個新鮮吧!”

飛機從頭頂呼嘯而過。

掠過九龍城寨樓頂時,氣流吹得雜亂天線上的晾衣繩跟著來回晃動。

再看九龍城寨。

真是讓人震撼。

幾十米高縱橫交錯的樓宇,牆壁上密密麻麻布滿大大小小的視窗。

晾衣繩、電線、黑水管在樓與樓之間隨處可見。

各種彩燈招牌霓虹燈亂七八糟地掛著,無一不說明這裡的亂象。

“麗晶大酒店...”

余天指著一個招牌。

這好像是未來星爺拍電影的地方。

“想玩嗎?便宜。”

麻子嘿嘿一笑,做了個猥瑣的動作,“不過這地方很多都是大陸妹,對你來說沒啥意思,你們那兒不也有嗎。”

余天對這個不感興趣。

再往前走,麻子帶著他,按照地址尋找。

進了城寨,兩人很快便走到一條逼仄的樓梯口前。

此時。

外面是豔陽天。

但城寨裡的底層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遮擋得嚴嚴實實,很難見到陽光。

加之沒有燈光照明,樓裡黑乎乎的,幾乎看不清上樓梯的路。

“找誰你就說吧,我對這兒很熟悉。”

麻子卻是輕車熟路,摸黑兒也能找到錄,因為他本身就住在這兒。

余天跟在後面,抓著麻子的衣角,邊走邊說,“孫月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這個名字。”

麻子聽罷,立刻發出笑聲,“你是說皇太后吧?我們這兒的人都這麼叫她!”

孫月華和孫老太太一樣,都是滿清後人。

這個外號倒是挺有意思。

但皇太后怎麼能住在這麼逼仄破舊的地方,分明是麻子他們的調侃。

“上樓吧,很快到了。”

麻子在前帶路,穿梭不停。

余天一路跟隨,開始有光照了,細細打量。

不得不說。

九龍城寨建設得真是奇特。

每層樓的建築並不是整齊排列,而是一條條好像商業街的走廊,其中開著不少店鋪。

走過一條走廊,拐彎就能到另一條走廊。

甚至走得遠些,還能穿梭到其他樓棟去,很複雜。

門牌號也很獨特。

有的掛著,有的是自己寫的,還有的乾脆什麼都沒有。

余天從沒來過這裡。

九龍城寨1991年拆遷,他沒趕上。

穿梭了十幾分鍾後。

麻子在一間破舊的木門前站定,指著門牌,“這就是了,皇太后的家,進去吧,我就不陪你了,怕花錢。”

花錢是啥意思?

進門還要錢嗎?

眼見麻子笑呵呵地走了,余天皺著眉頭輕釦房門。

砰砰砰。

不多時。

兩個濃妝豔抹渾身都是劣質香水味的女人走了出來,一開口,就是不標準的粵語,“先生,按摩嗎,進來吧!”

伸手就拉。

余天趕緊一躲。

錯了吧?

看向遠處的麻子,麻子卻是點了點頭。

“我是來找孫...來找皇太后的...”

余天趕緊說了句。

聽得此言。

兩個女人先是一愣,隨即掃了興,將他讓進屋裡。

小屋不大,二十平米不到,隔成裡外兩個臥室。

外面放著兩張床,床上放著不少計生用品,床頭則擺著一臺黑白電視,一個錄影機,旁邊是一摞摞用來助興的有色錄影帶,上面滿是勁爆貼圖。

余天掃了一圈,還發現黑白電視機上貼著一層塑膠膜,恍恍惚惚,好像帶著顏色。

也沒多想。

進到裡屋。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此時正站在窗戶邊伺候花草。

聽見有人進來。

她轉過頭。

面帶慈祥問了來意。

“您是孫月華嗎?孫月珍託我來的。”

余天打了招呼,笑著解釋來意。

話音落下。

孫月華的動作猛然間停滯住了,笑意也凝固住,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好半天。

她才緩過氣來,眉頭一皺,“真的嗎?她讓你來替她道歉的嗎?她自己怎麼沒來?我知道了,我這個姐姐這次不是還想陷害我吧?”

姐妹之間有什麼陷害不陷害的。

事情的起源只是來自二十年前的一次屬於那個時代特有的重大誤會。

當年。

孫月華作為造反派積極分子,在四合院的大院裡,當著孫月珍的面大聲發表了一番‘積極’言論,說啥都要為劉姓高官平反。

聲音洪亮,言之鑿鑿,正巧被前來串門的鄰居家聽得一清二楚。

孫月珍反應夠快。

當場扇了孫月華兩個大嘴巴,還拿出繩子捆住她的手腕,非要‘大義滅親’,要找組織舉報她‘反革命’。

要知道。

‘反革命’罪在當初極為嚴重。

普通人被抓住審判之後,必被槍決。

孫月華‘運氣好’。

趁著鄰居也去搶功通風報信時,奮力推倒姐姐,掙脫逃出。

一路輾轉,偷渡到港城。

這一逃就是二十年,從此她再也沒回過大陸。

二十年過去了。

光陰可以抹平很多事情,但她對這件事依然耿耿於懷。

而寫信的目的。

也不過是為了訴說自己現在過得並不好,信中寫明,這一切都是拜孫月香所賜,想讓她更加愧疚。

余天早從孫老太太嘴裡瞭解到了一切,用心解釋道,“其實這麼多年,你一直都錯怪你姐姐了,你們家的鄰居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孫老太太是你親姐姐,她怎麼能有真想害死你的心呢?要不是她當場就要檢舉你的話,你想想,假如你被鄰居當場控制住,你還能跑得了嗎?”

孫月華先是一愣。

仇恨讓她忘記了思考任何細節。

此時再想。

恍然大悟。

二十多年沒解開的心結忽然一下解開了。

是啊...

當初自己逃跑,並沒有多困難。

隨便掙脫幾下,姐姐就摔倒了。

余天見她表情變了,繼續解釋,“你再想想吧,你姐姐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保全了你,更是為了保全了你們一家人啊...”

嗡!

鑽了二十多年的牛角尖一下破了。

萬般滔天恨意,化作縹緲雲霧。

“我姐現在怎麼樣?我姐夫呢?”孫月華緊著追問。

“你姐夫早些年死了,你姐她...”余天擦了擦眼角,訴說出過往經歷。

“現在就走...我要回大陸...”孫月華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當即決定,即刻出發,現在就回去見姐姐最後一面。

她不想讓姐姐臨死前還帶著無比痛苦的遺憾。

姐姐,等我,我這就回來。

當下收拾行李。

可正在這時。

門忽然被人敲響了。

一個巡警頭目帶著兩個手下,闖進門來。

“是不是他?”

頭目盯著余天問。

“沒錯!”

兩個巡警連連點頭。

“帶走!”

頭目一揮手,兩個巡警左右圍攏,不由分說,將余天帶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