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該交房租了。

傅聽寒將家裡每個角落都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那張銀行卡。

他坐在客廳,指尖叩響桌面,一下,兩下,三下。

文惜年正要出門,見他這樣,腳步微滯,“怎麼了?”

傅聽寒頓了頓才道:“你姐姐呢?”

“她說去同學家玩,今晚就睡那兒,不回來了。”

傅聽寒捏捏眉心,“知道了。”

說完,瞥見文惜年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又問道:“你做什麼去?”

文惜年面不改色:“約了朋友逛公園。”

傅聽寒沒拆穿這拙劣的謊言,摸了摸口袋,摸出幾張零鈔,“天熱,買水。”

文惜年沒接,“我有錢,你自己留著用。”

“哪兒來的錢?”傅聽寒道。

文惜年垂眼看著腳尖,“你上次留的,我一直存著沒用。”

傅聽寒深深的看著他,“文惜年,你有事瞞著我。”

文惜年不說話,他便也不動,兩人無聲僵持。

終於,文惜年抬起頭。

他聲調平穩:“傅聽寒,別忘了,我姓文,和你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你管的,好像有些寬了。”

傅聽寒擱在桌上的指節緊緊收攏。

文惜年大步離開,只留下一道冷嘲:

“我的事,我姐的事,你最好少管,等我成年後,我會帶著文惜月離開這個家,咱們從此沒有半點關係。”

“這幾年,就當你對我爸贖罪了。”

“砰——”

鐵門關上,客廳一片死寂。

傅聽寒在那裡坐了很久。

最後,他望著窗外天色,慢慢整理好表情,收拾東西出門工作。

腳步沉沉。

下完最後一階樓梯,房東甩著一串鑰匙迎面撞上來。

他及時後退一步,靠著欄杆,讓出裡側的空間。

房東扶牆穩住身體,打眼一看,見到是傅聽寒,眉頭皺了皺。

傅聽寒聲音很低,“……房租能不能再寬限……”

“我說你一個大小夥子,整天陰著個臉幹什麼?”

未等他說完,房東噼裡啪啦教訓道,“好幾個房客都跟我投訴了,說晚上下班回來看見你,連覺都睡不好了。”

傅聽寒低頭不言。

“再難過去的事兒現在不都已經過去了嗎?眼看遇見了貴人,你還不趕快打起精神來抓住機會?”房東輕呵道。

傅聽寒抬眸,不解。

“你今年都不用交房租了。”房東道,“有人幫你交過了。”

傅聽寒問道:“誰交的?”

房東支吾了一下,“對方要求保密,我不能告訴你。”

“但總歸是你認識的人,不然誰會這麼好心替你出那麼大一筆錢。”他拍拍傅聽寒的肩膀,“記住我說的,打起精神來,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鑰匙叮噹碰撞的聲音漸漸遠去。

傅聽寒站在樓梯上,眸中情緒幾經變化。

那個人……會是誰呢?

*

“乖女,上次你說要找家教,我託人物色了幾個,都是名校畢業的,你要先面試一下嗎?”

週一清晨,姜珥匆匆穿鞋,姜爸爸在後面揚聲問道。

“都行,我要來不及了,你決定就好。”

說完,她背上書包,追上沉著臉走出老遠的姜珏,伸長了胳膊圈住他脖子。

“喲,姜少爺還氣著呢?”

姜珏掙扎,“鬆開,不然我咬你了。”

姜珥道,“你咬,我叫一聲算我輸。”

姜珏瞪她一眼,“我不想和你說話。”

姜珥拉開車門,用力把他給推進去,“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

姜珏別過臉,冷哼一聲,“我上大學之後就會離開這個家,咱倆之間沒有一輩子了。”

“反正,這個家裡有你就夠了,爸媽從來都不需要我這個小兒子,他們只愛你。”

說到最後,他狼狽抹了把臉。

姜珥強行把他轉過來,“越說越離譜了哈。”

她一樁樁一件件的數著:

“爸媽要是不愛你,他們會給你住這麼大房子?早給你趕到樓梯間住去了,還有你小時候身體差愛生病,他們每次覺都不睡的守著你,幾宿幾宿的熬,你病好了他們又病倒了,這些你都忘了?”

姜珏噎了噎,重重掙開她的手,賭氣道:“對,我就是忘恩負義行了吧?!”

“停,你明明知道爸爸是因為什麼發的火,可你長了嘴為什麼又不解釋?”姜珥問道。

“我為什麼要解釋?說到底還是他不信我。”

說著,姜珏竟哽咽一聲,“我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卻對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心認為我學壞了,我還不能生他的氣嗎?”

姜珥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眼前彷彿又浮現那個明亮的午後,樓頂上的青年滿臉絕望。

“姐,無論我說什麼都沒有人信我,我累了,真的,太累了。”

忽地,姜珥張開雙臂抱住咫尺間的姜珏,眼底溢位一點水光。

“沒關係,姐姐信你,不管別人說什麼,姐姐都信你。”

姜珏被她的反常嚇了一跳,顧不上生氣,小心拍拍她後背,“你怎麼了?”

姜珥吸吸鼻子,“沒事,只是突然有點害怕。”

“怕什麼?”他莫名其妙。

姜珥聲音悶悶的,“怕你想不開去跳樓。”

姜珏:“……”

“你一天能不能盼我點好?”他心累。

姜珥揉揉眼睛,拖長語調“哦”了一聲。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道,“我去和爸爸解釋,讓他給你道歉。”

“我不要你說。”姜珏拗道,“我要他自己想明白相信我,不然,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姜珥一個頭兩個大,“哥,我叫你哥了,咱不是三歲的小孩兒了,能別瞎賭氣了嗎?”

三中到了,姜珏推著姜珥下車,“你趕緊上你的學去吧,我的事就別瞎操心了。”

姜珥無奈,目送汽車遠去後,拉拉書包帶子,轉身走進學校。

倏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她以為是小胖,下意識回頭,“你今天吃什麼早……”

文惜月笑盈盈道:“是我哦。”

姜珥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對她禮貌點點頭,沒有和她熱聊的打算,轉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文惜月繞到了她的左手邊,自顧自道,“怎麼樣,我是個遵守承諾的人吧?說了澄清就一定會澄清。”

姜珥嘴角抽了抽,還是沒忍住,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和傅聽寒是好朋友?”

文惜月挽住她的胳膊,語調溫柔,“其實我和傅聽寒,在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只是平常在學校裡他不想別人過多關注他,所以才不許我把我們的關係說出去。”她嘴角彎了彎,“我們……大概是彼此在世界上最親近的存在之一了。”

姜珥怔住。

“文惜月。”

驀地,身後有人凝聲叫道。

兩人同時回頭。

傅聽寒站在十步之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的目光停留在姜珥身上,口中的話卻是對文惜月說的:

“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