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姜珥上了車,傅聽寒轉身回家。

路還是來時的那條路,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心裡空空落落的。

他搖搖頭,加快腳步,回到那棟居民樓。

奇怪的是,出租屋的門沒關。

裡面隱約有說話聲傳來。

他推開半掩的門,看見滿臉寒意的文惜月,腳下的步子停住。

“姐,別生氣了,吃栗子。”文惜年把那袋特意留給她的板栗遞過去,努力對她笑笑,“我已經剝好了,還熱著。”

“啪——”

文惜月一把揮開他的手,橙黃的栗子滾落一地。

文惜年身形僵住,慢慢蹲下身去撿。

“怎麼了?”傅聽寒問他。

“我和姐說了姜珥姐來過的事……”文惜年低聲回道。

文惜月拔高了聲音,頭一次這樣失態:

“為什麼要把她帶到家裡來?讓她看見咱們住在這裡你們很驕傲是嗎?!”

傅聽寒深吸一口氣,“她只是來避雨。”

“姜大小姐避雨用得著來這裡?你還真是上趕著丟人啊。”文惜月冷笑,“你和她說了我們的關係了吧?”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傅聽寒反手關上門,隔絕鄰居探頭探腦的打量。

“當然不能說!”

文惜月彷徨道,“她會告訴所有人,到時候全校都會知道我和你這個聾子是兄妹,知道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富裕的家庭,所有人都會來笑話我的!”

“……”

傅聽寒換完鞋,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文惜年,示意他先回房間。

文惜年看看他,又看看文惜月,肩膀一寸寸耷拉下去,低著頭捧著幾顆撿起來的栗子進去了。

傅聽寒取來掃把打掃地上的狼藉,淡聲道:“她不會。”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文惜月腳尖重重碾碎一顆栗子,臉上湧出幾分恨意,“你就這麼喜歡她?連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拿來討好她?”

傅聽寒放下掃把,直視她雙眼:

“我喜歡她,與你無關。”

“鹿池是這樣,林凌是這樣,現在連你和阿年,也要為了她放棄我。”

“為什麼?她姜珥到底有什麼好的?!”

文惜月紅了眼,淚珠一串接一串的滑下:

“我就這麼不如她嗎?”

傅聽寒靜靜凝著她,片刻後,越過她走向自己的房間。

“不是我們放棄你,是你放棄了我們。”

文惜月忽地拉住他的手,哽咽道:

“你要丟下我們了嗎?放學的時候我都看見了,那輛車,還有那兩個穿西裝的人……”

“是你那個有錢的親生父親派來的對吧?他要接你走了嗎?”她語無倫次的問道,“你會帶我和阿年一起走嗎?”

傅聽寒掙開她的手,“我會走,但不是現在,不是和他。”

文惜月臉色愈發蒼白。

“等你們成年,”他平靜道,“我會給你們留一筆錢,然後從此與你們再沒有半點瓜葛。”

文惜月後退幾步,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真的要拋棄我們?”

“你忘了我爸臨終前說過什麼嗎?”

“文叔託我照顧你們,我做到了。”傅聽寒一字一頓道,“哪怕每天只能睡三個小時,我也把你們供養到了現在,我沒有哪裡對不起文叔。”

文惜月充耳不聞,只咬牙道:

“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這個家了嗎?”

“傅聽寒,你別忘了我爸是因為誰死的,又是誰讓我和阿年變成了孤兒,你欠我的,這輩子都別想還清!”

話畢,她衝進臥室,重重摔上門。

疲憊潮水般湧來,傅聽寒捏捏眉心,撿起倒在地上的掃把,繼續打掃。

倏地,文惜年開門走出來,站在他面前。

傅聽寒道:“都聽見了?”

文惜年:“嗯。”

“想走的時候就走吧。”他輕聲道,“以後我會照顧我姐。”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他接過傅聽寒手上的掃把,垂眸掃起那些被踩的粉碎的栗子。

“下半輩子為自己活一次。”

傅聽寒怔住。

*

“好好的突然體檢幹什麼?”

風城私立醫院,姜珥拿著檢驗單,望著前面一眼看不到頭的隊伍,一陣頭疼。

“這不是運動會快開始了嗎,”小胖解釋道,“聽說隔壁市有學生比賽中途猝死了,咱們學校怕會發生類似的事,才特意讓我們來做體檢的。”

“那讓比賽的那些人去不就行了,關我們什麼事。”姜珥吐槽。

小胖:“據說是校長拉到冤大頭贊助了,一個也是做,一百個也是做,乾脆就都給檢查一遍,也算是給那些家境普通沒條件年年體檢的學生們一個福利了。”

“而且三個年級的班級每天分批輪著來,其實人沒那麼多的。”

姜珥無奈,“行吧。”

說完,她環視四周,奇道:

“怎麼沒看見傅聽寒?”

“他還在上一個檢查專案那裡呢,”小胖道,“估計人有點多,還沒輪到他。”

姜珥道:

“行吧,那我等他做完了一起走。”

可一直等到所有學生都做完了體檢,傅聽寒還是沒出現。

她有些坐不住了。

剛走到電梯前準備上樓,下一刻,電梯門開啟,身形瘦削的少年從裡面走出。

“你怎麼這麼慢啊?”她鬆了口氣。

傅聽寒扔掉按壓血管針口的棉籤,“你們都好了?”

“早好了,就剩你一個。”姜珥探頭看了眼他胳膊上明顯比自己要多的針眼,“你怎麼用了這麼久的時間?”

傅聽寒把手上一沓報告單拿給她看,“正好外省有一個耳鼻喉科的專家來這邊開會,醫院特意安排了我去面診。”

姜珥接過,粗粗掃了一眼,視線在肝腎功能檢查那一項上停留幾秒,心中劃過幾分異樣感,但很快被另一張報告單吸引了注意。

“這上面是什麼意思啊?”她問傅聽寒,“是做人工耳蝸手術就能恢復聽力的意思嗎?”

傅聽寒:“嗯。”

“太好了!”姜珥高興道,“那你以後就不用戴助聽器了。”

傅聽寒:“你怎麼知道手術一定能成功?”

她得意的揚眉,“因為我能未卜先知。”

傅聽寒禁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那你什麼時候手術啊?”她道,“手術費我可以讓我爸先借你,等你將來工作了慢慢還就行。”

傅聽寒猶豫了幾秒,避開了上一個問題,只道:“錢的事我自己有辦法,你不用擔心。”

姜珥只當他在嘴硬,沒忍心戳穿他:“那到時候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說一聲就行。”

“嗯。”

“我們去吃東西慶祝一下吧?”她雀躍道,“我爸老說以形補形,今天抽了這麼多血,咱們去吃鴨血粉絲湯怎麼樣?反正下午放假不用去學校,我們可以吃完玩兒一趟再回家。”

傅聽寒拎過她的書包提在手上,“你決定就好。”

姜珥上網搜了一圈風城美食探店,興奮道:

“我們去這家吧,評論裡都說這家好吃,還是二十年的老字號。”

“等下,我手機只有百分之十五的電了,”她想起什麼,“你手機呢?咱們加個好友,我把那家店的地址發你,你來開導航,我省點電。”

傅聽寒道:“我沒有手機。”

“怎麼會,”姜珥道,“我爸不是派人給你送了手機嗎?”

傅聽寒:“……”

“那個拿著三部手機的黑衣人,是你爸派來的?”

姜珥:“蛤?”

傅聽寒:“我以為他是哪個醫院的病人,報警把他抓走了。”

姜珥:“……哈哈,小夥子還挺有公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