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暼了那孩子一眼,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粗藍布袍子。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就算送禮,不是也該找個齊整漂亮點的孩子麼?

這“小閻王”一向任性,聽說他上次在蘇州住了幾日就弄死了吳王府的管家,這會兒又在玩什麼?

萬一知道了我盤問他的信使,不知道又要怎麼鬧騰。

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管家心裡直嘀咕。

那孩子衝管家一笑,露出滿嘴黃牙,還缺了幾顆。面板黝黑,粗眉眯眼,還滿臉黑痦子。

“去吧,去吧,想必你一個孩子也幹不了什麼事。”管家嚇得不輕,忙揮手,叫了個僕人過來交代道,“你領他進去,等他見過王妃,再領他出來。”

一路上,衛兵一聽是湘王派來送禮的,也沒興趣盤問這個髒兮兮的醜孩子。

僕人把孩子領到王妃院子門口:“在這。”

他拍門,有侍女出來,聽僕人說了就來接孩子手裡的箱子。

孩子抱緊箱子,問:“我家殿下說了,要我親自交到秦王妃手裡。你是秦王妃嗎?”

侍女臉一紅:“我不是。可是你不能進來。”

孩子一翻白眼:“那你叫王妃出來。”

侍女哭笑不得只能回去回話。

王曉月心裡也挺迷惑:聽說朱柏也是個混世魔王,竟然禮數如此周到。還專門叫人上門送禮。

看來是怕她為難所以特地叫個孩子來送。

“快帶進來吧,不要怠慢了殿下的使者。”

那孩子抱著箱子站在院子裡,一點也不膽怯,轉頭細細打量院子,打量王曉月。

王曉月面如滿月,白淨溫和。

不見得多漂亮,自有一番溫柔淡定的氣度。

任是誰來看,都會覺得她比鄧知秋更適合做正妃。

鄧知秋那種,於家宅子孫夫婿都有害無益。能當上側妃都是看在鄧愈的面子。

王曉月溫聲問:“這位小公子,殿下叫你帶什麼給我呀。”

孩子把箱子往前一伸:“不知道,殿下只說,叫娘娘避開旁人開啟。”

王曉月叫侍女出去,關上院門,開啟小箱子,裡面卻只有一塊石頭。

莫非是朱柏那孩子在捉弄我?

王曉月皺眉退了一步。

那孩子卻笑嘻嘻一拱手:“嫂子,許久不見,可還好。早聽聞嫂子有觀音奴的美名,今日一見才信。我今日打扮成這樣,王府上下無不對我側目,唯有嫂子沒有半點嫌棄和傲慢。難怪我父皇肯讓你做我大明頭號藩王的正妃。”

這個世界,沒有人不想喜歡聽別人誇自己。

反正說好聽的話又不用花錢,就使勁兒說。

王曉月微微皺眉,仔細打量了一下小廝,不出聲。

小廝拿出他那個“如朕親臨”的牌子來。

全天下只有朱柏才有這個。

這就是朱柏身份最好的證明。

王曉月才忙行禮,說:“啊。殿下,你怎麼這副打扮。”

朱柏說:“我想跟嫂子商量點事,又不想讓大哥知道。”

王曉月輕嘆,卻什麼也沒說。

朱柏說:“我知道鄧知秋被令兄綁走了。”

王曉月蹙眉:“這個事,臣妾也沒辦法。”

朱柏說:“不不不,我不是來讓嫂子解決這個問題。我想幫忙。”

王曉月垂眼不出聲。

她跟朱柏不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她身份很微妙,說多錯多。

朱柏:“我想救出鄧知秋跟二哥換弘遠師徒。”

王曉月這才說:“如此最好,兩全其美。”

她不喜歡鄧知秋。

原以為朱樉那暴躁肆意的性子,都是因為鄧知秋的任性刁蠻。

可是鄧知秋不在的時候,朱樉卻更糟糕。

他近乎癲狂,如地府惡鬼,視人命如草芥。

王府上上下下都不好過。

下人們受不了還能逃,她卻無處可去。

因為她留在王府,老朱就算抓到了王保保,看在她面子上也會留王保保一條性命,勸降為主。

她若離開,老朱再無顧忌,會把王保保趕盡殺絕。

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去哪裡呢?

誰敢收留她?

如果把鄧知秋救回來,能讓朱樉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她不在乎朱樉獨寵鄧知秋。

只要朱樉不再向其他人施暴就好。

朱柏:“我可以把鄧知秋救回來,就怕到時候我二哥不肯放弘遠。”

王曉月:“秦王之前只是怕皇上責罰鄧側妃才把弘遠大師關起來。如今又騎虎難下,怕弘遠大師去皇上面前告狀,對他不利。其實雖然弘遠大師是僧官,可是畢竟只是個臣子。況且弘遠並無大礙,就算他向皇上告狀,皇上也最多數落秦王幾句,再派僧官來。如果臣妾若是許諾秦王殿下擔下罪責,不牽扯側妃,秦王又見到鄧側妃平安歸來,自然會恢復了理智,會放了弘遠師徒。”

朱柏忙拱手:“如此甚好。多謝嫂嫂。”

王曉月輕嘆:“該臣妾謝謝殿下才是。可憐你才多大,就要為你兄長考慮,琢磨這些事。”

外面忽然叫起來:“著火了,著火了!”

侍女來敲門:“娘娘,咱們院牆外著火了,趕緊出去避一避。”

王曉月開啟門,院子裡濃煙瀰漫。

王曉月說:“殿下,依舊捧著箱子,臣妾送殿下從後門出去。”

朱柏:“嫂子親自送,怕是反倒讓人起疑。”

王曉月沉吟片刻:“也是。”

王曉月叫了個侍女送朱柏出去。

朱柏剛開啟後門,聞到一陣異香迎面而來,便不由自主眼前發黑。

“是個圈套。”

他暈過去錢,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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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他們在後門左等右等,都不見朱柏出來,心裡著急又不能進去。

王府裡卻忽然濃煙滾滾,叫喊聲一片。

張玉咬牙:“不能再等了,我們進去看看。”

毛驤:“張大人,莫急,殿下沒吹哨。可見沒有遇險。”

張玉:“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殿下連吹哨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制服了。”

毛驤:“這倒也是。你跟富貴守在這裡,我去前門看看。若是一刻鐘內,我不曾帶著殿下回來,那便是沒見到殿下,便會從前面直接求見秦王拖住他。那時,你再從後門進去,想辦法找到殿下。”

張玉想了想:“如此甚好。”

毛驤繞到前面,卻只見李景隆正跟朱樉告別,上了馬車走了。

並不見朱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