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的從來都是人心,而不是學術束縛下的思想。”

“你們好好想想,兩千年來,朝代更迭、謀權篡位的,有幾個是真心想造法的?有多少是被逼迫的?

遠的不說,就說說太祖吧,若不是元廷荒淫無道、苛捐重稅、殘暴不仁,一十八口人,僅剩太祖一人,你覺得太祖會起兵造反?

你如果說太祖自幼貧苦,沒有受過儒家教誨,那成祖呢?

成祖身為皇子、九大塞王,老師有宋濂、劉基、李希顏等,哪個不是大儒,成祖不還是造反了,

如果不是建文廢藩逼迫,為求自保,會嗎?

排除逼不得已的外,其他的那些,都是不滿足現狀、具有極大野心的,這種人,什麼思想都束縛不了,也就無所謂儒家統治的問題。”

順著孔貞運的說法,眾人仔細回想,歷代造反之人,莫不是這兩方面的原因。

看著沉默的眾人,首座上的孔貞運心中嘆息了一聲,他還有一種猜測,他隱約能猜到皇帝是要以禮法治國,法為主,禮為輔,大勢之下,反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順水推舟,給皇帝留下一個好印象,免得被皇帝惦記。

在曲阜無數百姓討論時,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崇禎的鑾駕也駕臨了曲阜。

與其他帝王出行不一樣的是,這次鑾駕沒有陪駕的金瓜、鉞斧等四十六件皇家御用之物,也沒有太多的宮女太監等等。

有的只有一萬五千餘盔甲在身的騰驤左衛和滿是肅殺之氣的一千五百勇士營、以及數百錦衣衛。

臨近曲阜三里地時,一萬多軍士行走時,腳步稍稍用力,整齊有力的腳步宛如道道驚雷炸響,帶起漫天的肅殺之氣,讓曲阜城外等候的眾人心中滿是驚疑。

這架勢不像是皇帝巡視,而是帶兵平叛。

“來了!”

在眾人疑惑的聲色中,官道視線的盡頭,一抹黑色出現,慢慢靠近曲阜。

隨著鑾駕隊伍的臨近,漫天的肅殺之氣籠罩著曲阜外等候的眾人,讓眾人膽寒。

這一刻,他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刀槍如林、氣吞山河、銳不可當、陣馬風檣、氣貫長虹。

更是知道了什麼叫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兵臨城下的緊張和壓迫。

更是知道了銀槍鐵馬氣勢雄,十萬金戈貫長虹的霸氣。

如此霸氣的軍隊,皇帝掌控的還有十餘支,縱然敵軍百萬亦可敵,還懼怕大明境內的土雞瓦狗?

“臣第六十四代衍聖公孔胤植率孔府子弟及曲阜士子,恭迎陛下聖駕!”

待到鑾駕到了曲阜城一里地時,孔胤植帶著眾人朝著鑾駕行禮。

身後眾人,無論是官員、孔府子弟,還是普通讀書人,齊刷刷的跪了下去,數萬人的場面,蔚為壯觀。

可他們的行禮並沒有換來鑾駕的停止,鑾駕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就繼續進城。

這讓所有迎接的人有些懵逼,太不符合慣例了。

在眾人思索著中,一名太監又倒了回來在孔貞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後,滿臉疑惑的孔貞運慢慢起身離去。

這讓前面的衍聖公孔胤植與孔府眾人心已經沉到谷底了,皇帝這個態度已經說明一切了。

他是衍聖公,當朝唯一一位實打實的一品文官,文官之首,自然有見帝不跪的特權,但也架不住八月中午的大太陽的炙烤,更別提地上跪著計程車子了。

可他們不敢有絲毫的異動,因為身邊就是一列列的手持長槍的軍士。

他們在這裡烤著,而曲阜縣衙會客的二堂內,崇禎端著茶杯慢慢的喝著,下手則是一年多未見的盧象升。

“盧愛卿,去年周遇吉回去向朕將你這天雄軍誇了一通,朕剛剛看了一下你這天雄軍,比周遇吉描述的還要好上一些,你這一年多來沒少費苦心,

你本嚮往沙場殺敵,朕卻是讓你鎮守曲阜一年,你不會怪朕吧!”

“臣不敢!”

盧象升搖了搖頭,嚴肅道:“臣雖然嚮往戰場殺敵,但臣現在不能只考慮自己,更是這近兩萬天雄軍的主帥,臣要為軍士們考慮,

先天不足、訓練不夠、戰陣不熟,上戰場只是送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外敵尚多,不急於這一時,這個道理臣明白!”

“好,處理完孔府的事情後,朕就調你去遼東,到時候就看看你這天雄軍敢不敢戰、能不能戰了!能不能打勝仗、打硬仗了!”

盧象升沒有回應,但眼中卻滿是戰意。

這一年多中,雖然在曲阜兼任縣令,但天雄軍的訓練可從未落下。

軍餉充足和強大的訓練和演武,天雄軍的軍士早已經是兵強馬壯,嗷嗷叫了,差的就是一個機會。

“行了,先說說曲阜和孔府的事情!”

“是!”

盧象升回應完後,從一邊的桌子上捧過一疊題本:“陛下,近兩個月的時間,來曲阜登記在冊的讀書人有近兩萬人,

為考取功名的居多,秀才和舉人佔有一成,貢生也有數百人之多,商人等也有萬餘人,離任的官員有百餘人。

最後則是孔家的分支,一共來了五十七支,來的都是各支脈的族長和戶頭,平均都是三到五人。

如今來看,支援孔家的佔了五成,反對的三成,原因只有一點,那就是對孔家對血脈不純產生質疑,抱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態度,

雖然不支援曲阜孔家,但支援迎回衢州的南宗,襲封衍聖公。

還有兩成,則是觀望,他們看出來朝廷刻意打壓孔家,但他們也知道孔家是千年世家,還是孔聖後人,天下讀書人的聖地,

關係、人脈、利益錯綜複雜,牽一髮動全身,他們料定朝廷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不了了之。

南直隸的訊息傳來後,曲阜的讀書人們收斂了許多,但依舊在活動著。”

接下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盧象升將孔家和匯聚到曲阜的讀書人的事情講了一遍,崇禎雖然臉色淡然,但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冷笑之色。

按照盧象升所說,連上觀望的兩成,那就是七成讀書人支援孔家了,這是公然在向朝廷、向他叫板了。

看來蘇州到南京殺的還不夠多,這群人若真是找死,那他也不慣著。

“來人,等城外那些人跪夠兩個時辰了再去傳旨,明日辰時,朕親臨孔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