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邊瞬間安靜了下來。

每個人臉上都滿是驚疑之色,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宋之後便有規定,非功名在身者,不得擅入孔廟,即便是讀書人、文學大家等亦是如此。

只此一條者,便是世居曲阜的百姓,終其一生都未進入過孔廟祭拜孔聖。

當然了,也不是全部如此,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這孔廟自然也是可以的,給守門人銀子,一般也會讓進的。

現在皇帝說前千人都可以進入,才讓他們驚疑,也讓前方的百姓們興奮。

對孔家不恥歸不恥,但祭拜聖人而非孔府,萬一被孔聖看中家中出一位文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不可,文廟自宋開始便……”

“哼!”

崇禎冷哼一聲:“你給朕解釋一下‘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矣誨。’這句話的意思!”

“回陛下,此話出自《論語·述而》,大致意思就是隻要拿一束乾肉來,就可以作為施教的物件。”

“孔聖為什麼說這句話?”

“孔聖是表達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阻擋百姓們進入祭祀孔聖?朕倒是要問問,孔聖是孔家的,還是天下的?”

“自然是……”

孔胤植下意識的回應著,只是說了一半便愣住了,臉色陰晴不定。

皇帝這話雖然問道平常,但滿是陷阱。

他若是回答是孔家的,那還算什麼文人聖地,還算什麼聖人?還稱萬世師表嗎?

這不是反駁了孔聖有教無類的思想嗎?

若是回答是天下的,那非功名在身之人不許進入文廟這條規矩便不存在了,那就沒有阻止的理由了。

更深一層的意思是,不想被天下人分了文運,否則,孔家還怎麼獨享孔聖蒙蔭。

看著臉色陰晴變化的孔胤植,崇禎低喝道:“回答朕的話!”

聽著皇帝滿帶怒意的話,孔胤植一咬牙,沉聲道:“回陛下,既是孔家的,也是天下人的!”

“既然是天下人的孔廟,那為何不讓天下人進?”

“這、這……”

“這什麼這,既然是天下的,那從今天開始,孔廟就對天下人開放,不再設立資格限制。”

崇禎話音剛落,孔胤植還未說話,一些前來的大儒、書生們紛紛出聲了。

“陛下,不可呀,這孔廟存在數百年了,修修補補,內部更有大量歷朝皇帝追封、加封的聖旨和許多賞賜的御用物品,若是被盜了怎麼辦?”

“是呀,這裡面有漢以來,碑刻數百座,真草隸篆,各家書法具備,若是不小心被破壞,那才是罪過!”

“陛下,孔廟既然冠以廟字,自然是祭奠場所,若是人太多,進來之人喧譁,驚擾孔聖英靈,這、這……請陛下收回成命!”

……

聽著眾人提出的反對意見,崇禎冷笑。

“一個個都是飽讀詩書、學富五車之人,但依朕看,你們都是些自私自利之人。”

“還未開始,就將除你們之外的人定義成了盜賊?沒有他們辛苦勞作你們還能安心讀書?大明律都沒有這麼定過,你們哪來的臉?誰給你們的膽子?”

“碑文石刻怎麼了?那些大家留下這些東西做什麼?難道只是給孔聖看的?還是說給孔府子弟與你們這些能進入孔廟的人看的?

不能給天下人看,不能讓天下人學習,束之高閣,依朕看,不如砸了,倒是乾淨!”

“不讓普通人進,無非是想彰顯你們高貴的身份和滿足你們的虛榮,分享文聖文運,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這孔廟所為真的有那麼幹淨,為何還能用銀子買通守衛進入孔廟祭拜,這到底是守衛私自行為,還是孔府的又一個斂財手段?普通人就不配瞻仰孔聖了?”

“什麼叫人群蜂擁而至、人手照顧不過來?你們都不長腦子的?不會做些變通嗎?孔府若是覺得管不好,沒能力管,那就交給朝廷。”

……

一席話將出聲之人懟的臉色漲紅,渾身都哆嗦,但偏偏他們還沒法反駁。

皇帝將他們的遮羞布給全部扯了下來,讓他們無地自容。

“還有,別動不動就拿自宋之後的規矩來說事,這裡是大明,是崇禎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的話就是聖旨,朕說行它就行,就是不行也必須行,此事就這麼定了!”

霸氣!

怒意!

鏗鏘有力的聲音萬仞宮牆前回蕩著,聽著百姓們熱血沸騰,歡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孔府眾人嘴角滿是苦澀之意,皇帝金口已開,順應民意,大勢所趨,皇帝欽點,已成定局。

“隨朕進孔廟祭祀孔聖,不得喧譁、不得隨意走動和觸控!”

崇禎說完後,舉步跨上泮水橋,身後被錦衣衛放進來的千餘人跟隨。

太和元氣坊、至聖廟坊、聖時門、壁水門……奎文閣,一連跨過九道門,才到孔聖享殿所在的大成殿。

凝神望著大殿正中央的孔子塑像,崇禎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開創儒家學派,儒家思想影響兩千年的王朝,雖然有朝廷的推廣,更重要的是民間的認可,華夏文化傳承兩千年,絕對是功不可沒。

他雖然看不起孔家,但絕對是尊重孔聖的。

孔聖說‘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孟子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可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融合了法家的思想後形成的新儒術,提出了‘三綱五常’後,君臣父子、夫妻之間成了絕對服從,儒家思想來了個九十度的大轉變。

以他個人愚見,雖然不是奴性文化,但卻是培養了奴性。

但矛盾的是,如果沒有這一點,那封建王朝還能不能存在或者說國運數百年,這都很難說。

殿外進來的人無一例外,全部跪著,朝著孔聖跪拜,唯有崇禎一人捻香鞠躬。

但在所有人眼中,這算是不錯了,畢竟這是大明一朝,唯一一位親自到孔廟祭拜的皇帝。

祭祀過後,崇禎打量著內部歷朝歷代御賜的牌匾,竟然發現了大明一朝的也掛了上去,這讓他有些失望,本來想拿這個問罪一下的,結果孔家竟然換上了。

可惜過後,崇禎又回到了萬仞宮牆前,站在泮水橋上,崇禎負手而立,

身前則是孔府眾人,再往後則是前來曲阜的各地支脈族人和各地文人。

“陛下,請移步孔府歇息!”

“不用了!”

崇禎看了看四周:“這裡就挺好!”

話音剛落,手持日月龍鳳扇、九曲黃羅傘的太監站到了崇禎身後,遮住了太陽,崇禎坐在抬上來的寶座上,看著眾人。

這一幕讓孔胤植和孔府眾人心再次沉了下去。

本想請皇帝到孔府,不讓外人進去,然後做個交易,讓皇帝放過孔家,可皇帝明顯不買賬。

不待所有細想,寶座上的崇禎沉聲道:“孔胤植,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