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寂寒。

陳麟形單影隻,在灰雲之下掃蕩著雪坡。

自從抓了背上的飛牙獐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大貨了。

甚至連獵物都不多了……

符咒連著的靈力絲線驟然少了一大批。

只剩下三四十根絲線。

都是對面山頭敲鑼打鼓搞出那麼大動靜的原因。

銅鑼一響,極具穿透力。

能跑的動物都給嚇跑了。

胸口的尋人探氣符開始閃爍,血紅符紋漸漸淡去,眼看著撐不了多久了。

陳麟抓住最後的機會,重新梳理各條絲線連線著的獵物。

忽然,一束若隱若現的靈力絲線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束絲線由幾條小線合成,統共也就是食指粗細,指向同一個地方,表現十分微弱,好像即將死亡的樣子……

“還能撿只死雞不成?”

陳麟來到絲線連線的位置,卻發現面前是一棵倒了不知多久的枯朽老樹,大概腰身粗細,根本看不出有活物存在的痕跡。

“但是符咒不會出錯,既然這裡有反應,那肯定就有能呼吸的活物!”

看絲線粗細,那東西明顯具備一定體型,不可能是毒蟲之流。

有一定體型,又能藏在老樹底下……

“能是什麼東西?”

陳麟出手將朽木挪開。

底下赫然露出一個拳頭大的洞口!

“艹!蛇窩!”

“底下是冬眠的蛇!”

他下意識後退一步,但看見周圍白雪蓋地,又立即想起:

“蛇類冬眠有淺有深,當蛇進入深眠狀態,它們是不會醒過來的……”

在這種時候,即使將它們挖出來,它們也只會直接凍死,而不是醒來咬人。

“而這個時節,就是蛇類深眠的時候!”

陳麟眼光一亮。

“揹簍裡的飛牙獐要留著補身體煉法力。”

“而蛇類統共也沒有幾兩肉,一般的蛇肉也沒太大補益,正好可以拿去賣錢,換些零花!”

“就是不知能賣幾個錢?”

這個答案無法從記憶中獲得。

因為蛇一般不會出現在獵人的收穫之中,即使平時獵到了也只是個添頭,少有值錢的。

陳麟拿著柴刀當鋤頭使,照著洞口一頓猛挖,被凍硬的泥土塊塊掉落,底下一團糾結起來的花黃物體出現。

“是一團聚集起來冬眠的黃花蛇,小金山的常見蛇種,無毒。”

“果然已經深眠了,被土塊砸中都不帶動的……”

很快,洞口大開。

足足十條黃花蛇捲成一團,像個黃色皮球縮在原本溫暖的窩裡。

起初它們的身體還是柔軟的,晾了幾分鐘,幾縷寒風颳過,便迅速被凍僵板結,再無生機。

好像真變成了皮球。

用柴刀將它們挑入揹簍,再用竹蓋壓住出口防止詐屍。

陳麟悠然吹了個口哨,心情不錯。

“無驚無險,不費吹灰之力。”

“雖然小有插曲,但收穫還是滿滿的,回家!”

小金山裡的蛇窩肯定還有不少,只可惜尋人探氣符的效力已經消失,不然還能再找幾個。

“不過改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拍拍背後滿滿當當的竹簍。

陳麟的嘴角噙住一縷微笑,快步往山下走去。

……

……

回到小村落,仍然是一片寂靜。

不急著去隔壁還揹簍。

陳麟先將大貨飛牙獐藏在屋子,然後提著一揹簍的黃花蛇往縣城走去。

他的腳程不慢。

十里雪地只需要半個時辰不到。

晌午未過,金澤縣城北城門便出現在他眼中。

這次城樓上沒有傳來守卒的叫喚。

他快步入城,然後往記憶中的“山市”行去。

金澤縣城依山傍水,“金”是北邊的小金山,“澤”指的是西邊和南邊,那裡有號稱八百里煙波的蘆夢澤,承接冰山融水,卻終年不凍。

往深處游去,據說水溫還會上漲,疑似地火外溢……

正因為分明的地理位置。

金澤北城有專門收購各類山貨的山市,出入者多是獵戶山民。

西城是渡船和碼頭,隨時可將收到的珍貴山貨運出去,平時有外地船工,還有眾多富戶雲集。

南城則是漁市,都是些在大澤上苦命掙扎的漁民。

東城主打百業匠造,從獵弓到漁網幾乎沒有造不了的。

此外還有個內城,是整個金澤縣城的精華所在……

若是在春夏光景,金澤縣城還是相當繁華的。

不似如今嚴冬時節。

足夠有錢的坐著樓船“逃冬”到了更南邊,等開春化凍了再回來,不夠有錢的就躲在家裡吃存糧,燒炭火,順便研究生命起源。

沒錢的則是要想盡辦法活下去。

尋常街上連個閒逛的人影都沒有。

……

走進北城山市。

陳麟終於見到活人。

這裡一反其他地方的冷清。

頗有熱鬧景象。

青石長街上不見分毫積雪,各家門鋪前頭擺著山貨,都以皮草等冬天緊俏物件為主。

幾家夥計在唱價:

“今日新價!紫貂皮有洞十兩一張,無洞十八兩……白玉松鼠有洞五十錢,無洞百錢……”

“收冬山參冬山參,三兩銀子起價,年後降價,速賣嘍!”

“東城黎家鍛兵鋪收松油木、收青崗炭嘍!”

街市裡有提著獵物的獵戶,拎著揹簍的山民,更有前來購買肉食和各類山貨的鄉民百姓。

這個油光滿面,那個面帶菜色。

人世參差,形形色色。

小金山各處的獵戶山民在此聚集,要將自己最近的辛苦收穫換回銀錢,拿回去維持一家生計。

沒了父母的漁家郎拿著幾天的打魚錢,站在街市迷茫,想要買一斤便宜的山肉,去一去入骨的嚴寒。

陳麟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這裡吸進來的不再是冰冷的屎尿臭味,是人世的苦味。

於他而言,這味道先苦而後甘。

但對有的人來說,這味道入口苦,而後更苦,直到入土,從來都苦。

“小哥還在想買什麼肉嗎?不如考慮一下我的蛇肉吧,我便宜賣你!”

陳麟忽然開啟身後的揹簍。

身旁還在迷茫的漁家郎嚇得蹦開,指著他一臉驚容半天說不出話來。

“唉!”

“可惜了,打魚的竟然怕蛇……”

陳麟搖搖頭走開。

他來到一家專收山肉的鋪子。

裡面有好幾個獵戶提著東西,卻只有一個東家在忙活,跟這個說兩句,那個接一下,搞得暈頭轉向。

大家都在等待,店裡的氣氛很融洽,沒有人不耐煩。

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這裡的東家陳永祥跟賭鬼父親是老相識。

以前的自己也叫他一聲祥叔,所以不會胡亂壓價,能給個公道。

陳麟沒有著急出聲,一時間像個隱形人,連旁邊的老練獵戶都沒有意識到身邊有人摸近。

鋪子裡供了一尊山神像,香案上三柱香和一盤肉乾,天花板吊著許多動物皮毛,有狼有獾,甚至有一塊黃紋虎皮。

他打量過去,見到角落裡有幾條蛇蛻,知道賣掉揹簍裡的蛇應該不成問題。

“客人久等!”陳永祥忽然發現鋪子又進人了,急匆匆迎來,抬眼便忍不住驚道:

“阿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