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之逸一聽,渾身像是遭了一個霹靂,簡直是說到了他心坎上了,“哎呀,知己也!我也是這麼想的,包先生,您繼續說!”

包國維不慌不忙,雖然以前數學他是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一百四十分全要不起的主。

但是涉及文學歷史方面,聽一遍看一遍便能記得牢固。

只是沒想到,當年完全沒用的水課,現在卻能派上大用場。

他急忙盡力將之前所學所揹回憶起來。

“嗯。”包國維心中默唸,他有了靈感。

“張恨水先生曾寫過一句話,‘窮和忙,哪許可我去替古人掉淚。’,我想這句話便是道盡了他所作小說的全部意圖,不為古人而寫,而為改變今世實事所作的罷。”

關之逸若有所思,連連點頭。

……

兩人頓時交談甚歡,竟然忘記了時間,全然忘記了前面還有個開車的司機。

關之逸看上去是年紀約莫四十歲有餘,大了包國維將近二十多歲了,之前稱包國維是先生,肯定是因為外洋女子的緣故。

不過,現在這聲“先生”卻有了些許敬佩之意。

而從關之逸的對話中,包國維得知,關之逸原來是前朝的舉人。

雖然,在後來新舊交匯的時期,他舉人的身份彰顯了他本應該作為舊的一方,應該會非常排斥新的東西。

但是,關之逸卻並不如此,並不守舊,反而喜歡創新,喜歡新的事物,並且主動去接觸,竟然也讀了不少西洋的著作了。

關之逸是那種扯開陳舊的世界的一角來看一眼的人,但是不能窺全貌,故而時常心中有難排解的憂愁。

因此,他也十分看重文人。

聽包國維滿腹經綸,啥都能夠扯到一點,從時事、到風土、到文章,扯出一點來,還總能嘰裡咕嚕說一堆東西,倒是自圓其說。

還總能說出一些感覺超越了這個時代的話來,讓關之逸感覺到非常新奇和通透。

所以,今天見到了包國維,還真有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這讓關之逸對這個年紀不大,衣著寒酸的小夥子頗有好感。

“唉,包先生,你有所不知啊!關某人,是讀書人,身邊也是讀書人,不過他們大多是守舊的無趣的,人本來就舊,還老拿著本舊到發黃的老書,搖著頭,整日‘之乎者也’地念叨,讓我頭疼得狠啊!”

“哈哈。”包國維爽朗地笑道。“別看他們年紀大,讀了那麼多事,但卻不懂變通,我想像關先生才是真正的文人吶!他們不理解你,便隨他們說去罷!”

聽罷,關之逸徹底被包國維所打動了,他頓時心中有一種如獲至寶、知音難覓的感覺。

包國維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魚兒已經完全上鉤了。

“包先生,真的是太可惜了,直到將近四十多歲的年紀,才遇見了像包先生的這樣的人。若包先生不嫌棄我年紀大,今日咱們不如結為兄弟?!”

包國維一愣,也沒想到這關之逸甚是豪爽,雖然是一介文人,但將輩分禮法拋之腦後,也沒有文人的傲氣,倒有些古代綠林好漢的味道。

正所謂,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

何況關之逸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包國維也不會輕易放過這次機會。

但包國維卻並不心急,以退為進。“關先生,真的是太抬舉我,我也只是一個水鄉鎮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罷了!”

“何來這一說!所謂‘英雄不問出處’,‘酒香不怕巷子深’,道理便是在此!請包先生不必推辭啊!”

包國維見他態度誠懇,便“勉為其難”地說道:“好吧,關先生實在是太豪氣了,我包國維真是相見恨晚啊!”

結拜兄弟,也沒什麼儀式,口頭應承便是兄弟了。

“包弟,你要是不嫌棄我年紀大,便叫我一聲關兄就行!”

包國維拱手,“關兄!”

與包國維結為兄弟之後,關之逸的態度便大有不同,便不是一開始的冷漠禮貌,反而是更加親切起來。

正說著,關之逸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銀行支票出來,還沒等包國維說話,二話不說,直接硬生生地將銀行支票塞進了包國維的手心裡。

“包弟,我敢肯定日後你一定會出人頭地,這水鄉鎮不過是臥龍暫時歇腳的地方,這點錢你先收著,日後必有大用!”

這又是結拜兄弟,又是給錢的,包國維混跡社會多年,自然是明白什麼意思。

這可以用一個極其現代化的詞彙來描述,那便是“天使投資人”。

這其中自然有真心與欣賞,但關之逸能夠在水鄉鎮站住腳,肯定不是一個隨便就相信別人的傻大愣,肯定包含住利用和利益的成分的。

而這其中必然也沾了那位神秘外洋女子的光。

不過,這錢白拿白不拿,何況他現在正急需用錢當中,要是能夠攀上關之逸這層關係,那肯定是有不少的好處的。

話說回來,人之間,利用本來就是相互的嘛。

當然,半推半就的這套形式可不能丟的,包國維拿出了過年收紅包的架勢來,一來二去之間,這銀行支票還是到了包國維手中。

包國維開啟手心一看,只見支票的數字赫然是五十塊大洋,頓時覺得又驚又喜。

這關之逸出手也未免也太闊綽了!

五十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按照民國的物價,夠一個三口之家大半年的開銷了。

按照包國維的盤算,包家大債小債加在一起,差不多要三四百塊大洋,如今這下便一下子償還了不少債務,讓他倍感驚喜。

但他知道,關之逸能這麼“投資”自己,必然不是自己剛才的三言兩語緣故,而是那個神秘的洋女人。

光是這一個小小的豪紳,一出手便是幾十塊大洋的數目,那在他背後,那個可以隨意指揮命令他的那個洋妞,到底是什麼來頭?

做碼頭生意的?包國維想應該是,但又不完全是。

畢竟這年頭,有錢有勢的洋人也都是做商貿掙錢的,靠著出口各種工業品,也就是時髦的洋貨,從中可以賺取巨大的差價。

但能夠到像她這種地步的洋人,還是個女子,哪怕可是不多的,必然不是什麼普通的商人。

包國維一想,正好按照歷史背景,外資的流入恰是這個時代的主題之一!

或許,關之逸背後的這位洋妞,便是其中某個歐洲國家資本的主導者之一也說不定呢?

那她來頭可就不小了。

這番猜想越發激起了包國維的好奇心。

可是在剛才那一番交流,他想從關之逸的口中再撬出來什麼有用的資訊了,卻怎麼著也不行了。

恐怕,只能等真正見了面,才能夠揭開他的廬山真面目吧。

包國維回過神,恢復自己的表情。畢竟出門在外,喜怒不形於色。

“關兄,這禮實在是太嚴重了,國維我怕是受不起啊!”

關之逸不在乎地笑了笑。

“沒必要沒必要,兄弟之間,這錢不過是紙張罷了,能幫到包弟便好,包弟便拿去用罷!若是日常用度不夠了,儘管來我府上來取。”

包國維一聽,心中不由得竊喜,這哪是天使投資人,這是找了個長期飯票啊!

雖說這也是口頭上的客套話,但是有了這番保證,包國維便是能夠在水鄉鎮中站住腳跟了。

此後,兩人相談甚歡。

從國家形勢,到做文章的方法,包國維為了讓關之逸覺得這筆錢花得值,絞盡腦汁,盡力胡扯,而關之逸則是越加歎服包國維的獨到見解。

話兜兜轉轉又說了回來,包國維心中最好奇的自然還是那外洋女子的來歷。

“關兄,今日與你相識,真就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啊!而這一切正好是源於那外洋女子,這才得以與關兄相見,所以對於這位女子,我越加好奇啊!”

包國維還是不死心,到底還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但見關之逸突然猶豫起來,沉吟半晌,緩緩說道:“她的身份,我只能說,這不好說,因為我也把握不住這個度,不知道該說多少,不該說多少。想必,她見了你後,自然會給你一個答案的。我唯一能夠保證的便是,此次一去,只有好處,並無壞處。”

包國維眉頭微皺,他有些氣憤起來,心中自語道:“他媽的,給老子在這玩神秘?”

不過話說回來,這外洋女子身份到底是有多麼不凡?

看關之逸的表情和用詞,即使是關之逸這樣在水鄉鎮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好像連給她做事都是一種榮幸一般。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媽的,不管了,去了便知道了。”包國維傻笑,心中喃喃自語道。

接著,他問:“那我們坐車便是要去她的宅邸?”

“正是。”

關之逸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

“想必也快到了,時間過了真快,本來派我過來單純只是接包弟的,沒想到與包弟一聊竟然忘卻了時間,還結交為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