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可當親眼看見蔣年呈上的那一沓厚厚的罪證,眾人還是倒吸一口冷氣。

宣和帝更是氣得摔了杯子。

賈兆興此人不僅與朝中大臣相勾結,背後有康親王的庇佑,更與天朝聖教交往密切。

他們從各地尋找貌美的孩童,或坑蒙拐騙,或直接打暈帶走,更有甚至是被家裡人直接賣進來的。

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竟這麼皇而皇之地幹起了人口拐賣的勾當。

那些孩童大抵年歲不大,毫無反抗能力。大多數已經被訓導成了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孌童。

個別性子強硬的被當成刺頭調教收拾,常常當著其他孩童的面被凌虐得只剩一口氣,再扔到最下層的窯子裡,被榨乾最後的剩餘價值,悽悽慘慘的死去,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更嚇得這些孩子不敢反抗。

這般天理難容豬狗不如的行徑,渾然泯滅人性,簡直該死!

可偏偏賈兆興此人善於結交和籠絡權貴,常常往權貴府上送去調教好的美人,以美色惑之,以財帛誘之。

宣和帝憤怒地看著手中這本厚厚的名單,上面清晰的記載了,每年坑蒙拐騙抓來的孩子,經過調教訓導後被送往的權貴人家,其中有不少眼熟的朝臣。

蔣年默默地跪在堂前,他興奮的渾身戰慄,又不得不剋制忍耐,咬破自己的舌尖,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冷靜,暗暗告誡自己必須要牢牢抓住這次機會。

餘光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神仙少年,那是將自己拉出泥潭的恩公。

上首坐著的是這大啟朝真正的主人,真龍天子宣和帝。

雖然至今不知曉恩公名諱,可見陛下待他親近有禮,周圍的大人也對他客氣的很……

蔣年垂下眸子,掩下自己的勃勃野心。

沈嶠上前一步,“陛下,徹查這些大臣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安置這些孩子,單單這名單上,便有足足有一百五十八名孩童,更別說,那些沒有登記在案的……

宣和帝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沉默不語。

秦念之翻了翻這手中的冊子,很快便發現了問題,語氣有些苦澀,“能收下這些孌童的,又豈是什麼好人?

這一百五十八名孩童,如今活著的,不知還剩幾成?

何況他們明面上是送給權貴的孌寵,可實際上卻是故意安插在這些權貴府上的細作。”

賈兆興,他應該是天朝聖教用於滲透朝堂的一個結點。”

將白猛地抬頭,這位恩公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聰慧。

“啟稟陛下,一切確實如恩公猜測那般。

每月的十五日,賈府都會有訪客,是個一個身形佝僂的面容精瘦,頭髮花白的老者,我偷聽過他們談話,曾提到青衣使,聖教,聖子。”

秦念之的目光看向他,眼神帶著審視,他剛才形容的老者,分明是元寶的同夥,那個名喚“青衣”的老者。“你當真是偷聽到的?”

將白麵露難堪,“恩公為何如此發問?”

“你形容之人,我大概認識,自稱聖教的青衣使的領頭人,代號青衣。

他武功奇高,為人更是十分警覺,你不通拳腳,如何能避開、”

“草民略懂唇語。”

蔣年沉默片刻,艱難吐出,“而且賈兆興……有時在床榻上會辱罵那青衣使,吐露出隻言片語,被我記在心裡……”

秦念之登時坐正身子,誠懇道,“抱歉,我不是懷疑你,只是事關重大,不得不謹慎些。”

蔣年輕笑,只是看上去神情有些落寞,他故作釋懷道,“恩公不必介懷,我自是知曉輕重。再過五日便是十五……”

宣和帝面色猶疑,近日京城密報,朝堂人心渙散,國公府頻頻異動,實在不應在耽擱下去。

秦念之與宣和帝深交多年,見他眉頭緊蹙,便猜到京城那邊定是發生變故,雖不願再涉及朝堂,可這事急從權。

便開口說道,“陛下只管去忙,我留在此地處理此案……”

“不可!”

卻沒想到宣和帝竟一口回絕,語氣間竟罕見地有幾分急躁。

秦念之有些不解,面上有些怔愣,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這麼多年自己所辦差事從無錯漏,又想到自己如今身份尷尬,或許應該避嫌,不該坐在此處?

宣和帝見他面色蒼白,頓時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柔聲安撫,“江州人龍混雜,還混有天朝聖教的餘孽,你留在此處實在是不安全。

再說你身子骨不好,朕不放心,念之還是隨我一同進京先調理好身子再說。朕知道你放不下此事……”

宣和帝沉思片刻,吩咐道,“沈嶠你留下來全權處理此事,務必將清河抓捕歸案。”

又看向將白,面上閃過一絲考究之色,“此案你知之甚詳,便留在沈大人身邊協助調查。”

蔣年掩下眼底的野心和慾望,連忙叩頭謝恩,“草民遵命,必不負聖上隆恩。”

心下卻暗暗將恩公的名字牢牢記住,原來他叫“念之”。

真是個好名字。

……

宣和帝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做派,拿定主意後,當即連哄帶騙的,帶著秦念之趕回京都。

以至於,當他身著華貴的金龍冕服,頭戴十二金旒冕冠出現在早朝時,眾大臣愣是不可置信地愣了許久,直到傳唱的太監提醒,才驚得眾朝臣當場跪下三呼萬歲。

對這個登基僅三年,行事詭譎,神出鬼沒,不按常理出牌的青年帝王,愈發恐懼。

而接下來宣和帝頒佈的指令,更是令一眾朝臣瑟瑟發抖。

他先是將負責東都稅務的戶部官吏全部下了大獄,命戶部和刑部連手徹查“空印案。”

又責令大理寺卿及刑部重修法典,對販賣人口,拐帶孩童及採生折割者嚴懲不貸,從重處理,連坐三族。

更是嚴厲禁止當朝官員豢養孌童,查之,流放充軍。

最後還毫不留情地發落了康親王,革職查辦,暫且幽禁府中。

一時朝堂譁然,畢竟康親王可是已逝的延平大長公主的夫婿,與先皇更是情同手足。

其子康親王世子更是與陛下一同長大的兄弟,陛下此舉究竟意在敲打,還是已經容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