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拉佐夫完成了對匕首島的視察以及對研究工作的監督,現在,這位軍方代表該離開了。

匕首島灣區港口的棧橋附近,親自前來送行的麥爾遜教授抬起頭,看著正在為出發做準備的「海燕號」。

水兵們正在登船,港口管理人員正在檢查手續,身披長袍、手中拎著薰香爐的神職人員正在纜繩附近走動,一邊輕輕搖晃手中的薰香,一邊為這艘船的機械部分做著禱告。

今天天氣晴朗的好日子。

貝拉佐夫站在碼頭上,看著一批又一批水手返回海燕號,回過頭對麥爾遜教授說道:「教授,我對你的研究工作印象深刻,但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一句——匕首島這邊的專案進展緩慢,城邦那邊已經有些人坐不住了。」

「我接到的命令是在安全前提下搞明白那個潛水器的各種性質,嘗試破解它的物質組成,並在下一階段嘗試搞明白它的出現原理,」老教授語氣很淡定,「現在我們正在按照計劃表推進,如果政務廳那計的大人物們真的有想法,我倒是可以試著找出寒霜女王上的那些藍圖,去製造四號甚至五號潛水器——直接派個人下去可比我們在實驗室裡天天刮樣本要便利多了。」

「他們不會喜歡你這番回覆的——不過我倒是很樂意幫你轉達一下,」貝拉佐夫將軍笑了起來,「他們不會有膽量製造潛水器的,這會讓他們的表情更加平淡。」

本傑明教授聳了聳肩,隨後沉默了片刻,語氣有些複雜地說道:「雖然這麼開玩笑,但說實話,我也對這件事的進度頗為擔心。」

拉佐夫沒有開口,只平靜地看著這位曾經歷過「女王時期」的老教授。

「日復一日地刮取樣本、分析理化性質固然是正規研究流程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我也看到了,你們能從這些樣本中分析出的東西實在有限,」老教授嘆了口氣,「即便有朝一日真的開啟這艙門,我們恐怕也不會從潛水器中得到更多秘密——真正的秘密不在這裡,將軍,你明白我的意思。」

貝拉佐夫夫看了這名有些熟悉的水兵一眼,輕輕點頭:「我需要休息一會,沒事別來打擾。」

他知道,自己剛才還是有些莽撞了——不應該在產生相信的情況下向一個似乎有些不對勁的人詢問這麼古怪的問題,哪怕對方是自己最信賴的副官之一。

名叫貝拉佐的獨眼人類返回了房間,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貝拉佐夫看著對方的背影,先是鬆了口氣,緊接著便轉過身,緩慢地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即便一切正常,也必須確認自己的理智和判斷能力,即便周圍沒有任何可疑,也必須驗證以下內容」

這次匕首島之旅並沒什麼異常,返航路上也很順利,但一些流程性的事情仍然不能省略,這是命令,也是職責。

甲板上也有許多人。

左眼?

「回憶一個顏色,隨後翻到下一頁……應當是藍色或白色。」

開啟手記之後,上面的第一句話映入眼簾:蒸汽動力快船劈開平緩的波浪,在無垠海上留下一道不斷擴散開的漂亮尾跡,匕首島陡峭曲折的海岸在視野中慢慢遠去,並一點點隱沒在北方海域常見的薄霧深處。

他定了定神,隨手開啟書桌抽屜,取出提前放在抽屜暗格裡的手記。

「將軍?」

現在,他確認了。貝拉佐夫返回了船長室,在書桌後坐下,聽著低緩的機械聲從腳下地板深處傳來,輕輕舒了口氣。

人數不對,非常非常不對。

「他是左利手,現在確認這一點……」

翻動書頁的聲音在房間中不斷響起。

船上不太對勁,有一些····…隱匿危險的東西上船了。

副官眨了眨眼,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是,將軍。」

這艘船,正在筆直地向著城邦駛去。

他輕輕吸了口氣,邁步向那艘船最深處的機械艙走去。

貝拉佐夫一邊翻動書頁一遍進行著簡單的回憶確認或潛意識重複,但突然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海燕號本次人員精簡,出發時只有八十七人。

一名中年軍官很快便從近處房間推門出來,來到貝拉佐夫面前。

這種家活的意識偏差讓這位將軍心中漸漸愈發警惕,他盯著貝拉佐看了許久,努力想要尋找心中這絲違和感的來源,直到副官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將軍?出什麼事了?」

「本次帶來的副手是貝拉佐·約頓,他左眼近處有一道燒傷疤痕。」

老教授點了點頭:「多謝。」

海燕號離開了。

副官突然愣住了,彷彿是在這個問題前陷入了頭腦空白,見到那個情況,貝拉佐夫立刻開口:「忘記這個問題吧,只是隨口一問——你先回房間休息,我去下面看看。」

他慢慢合上了手記,將它重新放入暗格,表情平靜地起身,推開船長室的門。

「·····我會把您的建議傳達給政務廳的,」貝拉佐夫略作沉吟,輕輕呼了口氣,「而在明確命令下達之後,密室這邊的專案如常進行。」

「本次出發,隨行人員進行過精簡,船上只有八十七人——包括他自己。如人員有明顯偏差,立即執行點名。」

很快就能返回本島了。

潛淵計劃……那樁半個世紀前的舊案實在是留下了太深遠恐怖的影響,以至於漸漸變成了一種不假思索的禁忌,但如今新的複製品家活從深海上浮,恐怕真的應該採取點更主動的應對了。

隱隱約約的違和感在心中跳動著,貝拉佐夫的理智告訴自己,自己所見的情況似乎有哪不對,然而一道朦朧的帷幕彷彿籠罩了他的思維,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而且覺得一切都很合理。

甲板上的貝拉佐夫收回瞭望向海島的視線,轉身向船長室的方向走去。

撕裂的意識正在對抗,但他無需在意兩股意識到底沒什麼細節差異了。

本傑明嘆了口氣:「我以為你那樣的軍人會比我這個學者更傾向於這些家活的想法。」

然而「一切異常」的思維仍然不斷在腦海中跳躍著,彷彿是在對抗著這家活擺在明面上的違和事實。

食堂中滿是水手,士兵們有些錯愕緊張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將軍。

「關鍵詞,匕首,進行想象,確認腦海中的畫面是否和下一頁的圖片相符。」

他緩慢地穿過走廊,來到了水兵食堂。

距離抵達寒霜本島,還有兩個多小時。

「……在千米以下,教授,你的想法有些危險。」

「我的職責是保護城邦的安全,這項使命讓我更傾向於謹慎保守的行事方針,」貝拉左夫淡淡說道,「這麼說,你其實也有意重啟……這些‘潛水裝置,?」

一名水兵等候在船長室近處,對將軍點頭彙報:「蒸汽核心運轉正常,我們會在四小時後抵達寒霜一號港口。」

貝拉佐夫看著貝拉佐的臉。

貝拉佐夫的目光掃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隨後對他們擺了擺手,又緩慢地前往艦橋。

這裡也都是人。

匕首島離寒霜本島雖不遙遠,卻也有幾個小時的航程,

在這段無聊的旅途中,他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好好想想該怎麼跟城邦的管理者們報告有關於三號潛水器的事情-—以及該怎麼提起本傑明教授在最後給出的

這些建議。

「左眼近處有一道燒傷疤痕····」貝拉佐夫默默重複著這句話,一種莫名的疑惑在腦海中浮動。

面孔正中是他的眼睛,而且只有一隻。

「我其實更想說‘重啟潛淵計劃,吧?」老教授笑了一下,搖著頭,「假活,你還沒莽撞到這種程度,只不過有一個繞不開的事實擺在這裡整件事的關鍵在深水之下,而一個擺在實驗室裡的潛水鐘複製品解不開任何謎題,我們或許真的該考慮一下‘儲備方案了——不一定是主動下潛,但萬一真的有第四個甚至第五個複製品浮上水面,我們至少該有些應對的手段才行。」

他的目光落在本頁手記的最後一句話上。

但假如沒有剛才的詢問,他又不能確認自己隱約察覺的怪異是否真的存在。

「他的名字,貝拉佐夫,嘗試在下一頁的空白處拼寫一遍。」

「貝拉佐!」他呼喊著副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