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病越發重了。

長公主入宮伺疾,剛端到床邊的湯藥猝不及防就被皇上給掀翻,湯碗當即碎了一地。

皇上撐著病重的身體,雙眸充血,陰狠地瞪著長公主道:“你們都想害死我,害死我的凌瑤。滾……滾得遠遠的,我只要凌瑤。”

惠貴嬪適時地在門口晃了晃,皇上就跟瘋了一樣,趴在床邊喊:“凌瑤,朕的凌瑤。”

“你別走,外面雪大,你出去會冷的。”

“凌瑤……”

惠貴嬪嚇得要躲,長公主看到歇斯底里的父皇,陰沉著眉眼,猛地站起來走出去。

她對唯唯諾諾的惠貴嬪道:“你進去伺候著,別亂說話。”

惠貴嬪小聲道:“皇上他不是在叫我,他是……”

先皇后之名,誰敢直呼?

惠貴嬪的眼底有了淚意,想哭也不敢哭,看起來楚楚可憐。

長公主看得煩了,便道:“我叫你去侍疾,不是叫你去和父皇爭辯的,他叫你你就應著,別讓他老人家傷心。”

惠貴嬪低聲應是,很快便進去了。

李德福遣小太監收拾,連忙跟了出來,擔心長公主傷心了。

李德福道:“之前皇上曾召集大臣們商議……”

話還沒有說完,皇上在裡面喊:“小福子,你還不快來給皇后看坐,你死哪裡去了?”

“再不回來朕扒了你的皮。”

李德福訕笑著,面露難色。

長公主道:“你快進去吧,看著她。”

那個“她”,口音略重,自然是指惠貴嬪。

李德福瞬間打起了精神,走了進去。

滿目都是雪,紅牆白瓦,簌簌寒風。這宮廷那麼大,她一眼都看不完,這宮廷又這樣小,她惦記的人也就兩三個。

還是無錫好,春光無限,驕陽似火。

她想王秀了,想到夕陽的餘暉下,王秀和陸雲鴻攜手慢慢走回山莊的背影。

那兩個人那樣相配,連影子都是交疊在一起的。

這世間的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但倘若姻緣好,落魄一些又有何妨?

長公主沒出宮,她去了東宮。

姐弟倆在暖閣裡下棋,長公主道:“父皇眼看就不大好了,你準備繼位吧!”

太子握住棋子的手頓了頓,緩緩落下。

“那幾位能願意?”

長公主知道太子指的是安王和另外兩個弟弟,當即冷笑道:“不願意又如何,倘若太子不能順利繼位,那以後還立什麼太子?大燕若內亂,天下必亂,那些老匹夫可精著呢,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們得逞了又怎麼樣?阿姐把他們都殺了,黑鍋我來背,皇位你來坐。到時候你把安年送到王秀那兒,就說我託她照顧。”

太子愕然,問道:“為何是王秀,不是我?”

長公主看了一眼太子,鄙夷道:“王秀會醫術,你會嗎?王秀可以陪安年睡覺,你可以嗎?王秀還可以給安年找個稱心如意的媳婦,你能行??”

太子:“……”

他從來不知,原來在阿姐的眼中,他也是如此無用的。

看著太子不說話,長公主後知後覺,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她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小聲問道:“你生氣了?”

太子搖頭,可隨即丟下棋子,抬首問道:“阿姐,我很壞嗎?”

長公主震驚道:“怎麼會?誰說的?”

“你可是父皇親自教出來的太子,齊集咱們大燕文臣武將指點過的太子,誰敢在你面前放肆?”

太子垂首,淡淡道:“原來當初王家送王秀去莊子上長住,是躲我,你知道嗎?”

長公主:“……”

“這誰說的?”

“那不是去養病的嗎?”

長公主瞠目結舌,根本不信。

太子卻嗤笑道:“上山打鳥,下河摸魚,訓狗追賊,養鵝看門,哪個病人會做這些事情?”

“什麼樣的病養了幾年,等賜婚聖旨下來就好了?”

長公主:“……”

雖然震驚,也難以置信。

可木已成舟,再說弟弟又不喜歡王秀。

長公主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說道:“就算王家是有這個心思,那也是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你沒必要計較的。王秀嫁給陸雲鴻多好啊,他們夫妻可為你做了不少事情呢。”

“再說了,王家不把王秀送去莊子上你就會喜歡了?不見得吧?”

“我看王秀那小妮子可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她要是嫁給你,你東宮裡還能有別的女人?”

“旁的不說,她若是心狠手辣的,我怕連你也要遭毒手。”

太子:“……”

幽怨地瞪了長公主一眼,太子不悅道:“我在乎的是她嫁給陸雲鴻嗎?”

“我是沒有想到,少傅那麼盡職盡責,為了穩固我的太子位嘔心瀝血,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還防著我呢?”

長公主無法否認,這件事要擱在她身上她也是會傷心的。

不過……王家是臣子,能做到盡忠職守就已經很好了。旁的,要說背叛和感情,就顯得是他們強求了。

長公主寬慰弟弟道:“算了,王少傅他年紀大了,就這麼一個么女,為她謀劃謀劃是應該的。”

“就像父皇同意我和離,還讓安年姓趙,難道就沒有偏向我的意思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只要他們不背叛你,不背叛東宮,我覺得這些都是可以原諒的。”

太子何嘗不知,王家做這些事情本身也沒有觸及他的底線。

可問題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今日他稱病,王少傅來探望他都沒有見。他知道自己在慪氣,卻也明白這件事不能攤開了說,不然東宮和王家就會有隔閡,那樣對他和對王家來說都不好。

長公主見他還悶悶不樂的,轉而說起了惠貴嬪。

“你說她真的那麼像母后?”

太子道:“聽李德福說,言談舉止都很像,樣貌更甚。”

長公主狐疑道:“那會不會是別人安插進宮的棋子?”

太子搖了搖頭:“我派人去查過她的身世,就是圍場邊一戶農家的女兒,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過她入宮之前沒有,不代表入宮之後沒有。我聽聞三弟近來入宮頻繁了些。”

長公主一聽,當即冷笑道:“他倒是豁得出去,連臉也不要了。”

太子調侃道:“若是能登位,自然會有人幫他把臉撿起來!”

長公主瞪了一眼太子,沒好氣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太子戲謔道:“剛剛皇姐不是說,要去為我剷平障礙嗎?我為何不能沉得住氣?”

長公主:“……”

臭小子,都會噎她了!

可接著,太子抬頭,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譏諷道:“倘若真有那一天,皇姐作壁上觀吧。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有多少能耐,能將我從這個位子上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