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夜雨沉沉,外面都是雨打芭蕉的聲音。

可那一陣陣的板子聲比那雨水的滴答聲重多了。

青石板上漸漸流出血紅色的水,混著屋簷下的水流,不一會就順著縫隙流得到處都是

太子妃的寢宮裡,燈火通明,一眾太監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抖。

鄭思桐穿著單薄的寢衣,披一件厚斗篷。可太子不讓在殿內放置熏籠,她還是冷得厲害。

甚至於,還忍不住咳嗽兩聲。

然而太子不為所動,直到林公公被拖來,扔在她的面前,嚇得她驚呼一聲。

林公公還沒有死透,嘴裡還汩汩地流著血,撐大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光,只有一些模糊的倒影。

鄭思桐大叫起來:“啊……啊……死人。”

可任憑她如何失態,殿內都沒有人管她,更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鄭思桐無奈之下,只得撲向劉嬤嬤,可這個時候的劉嬤嬤僵硬得像是個木頭人,連眼皮都不敢動一下。

鄭思桐搖晃著劉嬤嬤,大喊道:“劉嬤嬤,快,把這死東西拖走!”

突然,高位上的太子抬眼掃來,那一眼,極盡冰涼。

鄭思桐只覺得雙膝一軟,頓時跪倒在劉嬤嬤的身邊。好在有劉嬤嬤的身體支撐著她,她才不至於倒地。

只見她悲慼道:“殿下……不就是個宮人嗎?”

太子身體往前傾,輕微的弧度讓殿內的宮人們宛如驚弓之鳥,瑟瑟發抖。

鄭思桐也滿是驚懼,一雙大大的眼睛裡淚光點點,看起來楚楚可憐。

太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說道:“那你怕什麼呢?現在死的不就是一個宮人?”

鄭思桐抬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輪廓那麼熟悉,他的神情又是那樣的陌生,彷彿她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她低垂著頭,哭泣著,然後又笑起來。

“太子想廢了我?”

太子沉聲道:“你生來便是貴女,鄭家教了你要自持身份,卻沒有教你要體恤他人。你的確沒有資格成為大燕未來的國母,從今日起搬去偏殿,不得叫人伺候。”

鄭思桐冷笑,回懟道:“太子怎麼不叫人殺了我呢?是怕將來太孫知道了會為我這個母親報仇嗎?”

太子直直地望向鄭思桐,嘲諷道:“你確定將來登基的一定是景煥?”

鄭思桐瞳孔猛然一縮,驚慌道:“太子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冷嗤道:“乾坤未定,你便指望兒子能讓你翻身,你想得未免太好了。”

說著,便站了起來。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驚詫的鄭思桐,說道:“餘得水還沒有死,倘若他能活著回來,我便讓他親自照顧太孫。”

“轟”的一聲巨響,鄭思桐心裡一直堅守的堡壘坍塌了。她整個人不顧身份地想要抱住太子的腳,可她動作遲緩,動手的一瞬間太子已經走了,只留給她一個冷傲的背影。

鄭思桐哀嚎道:“殿下,景煥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能這樣對他?”

“殿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讓餘得水回來,不要讓他靠近太孫……”

“不要……”

鄭思桐的聲音尖銳刺耳,情緒再也穩不住,很快便嚎啕大哭起來。

可就在這時,有兩個侍衛進來把劉嬤嬤拖走了。

鄭思桐想拉住她,並沒有拉住。

很快,院外響徹了劉嬤嬤痛苦的哀嚎聲,她好像被活生生打斷了腿。

鄭思桐身體一顫,身上的斗篷滑落,她一下子站起來,光著腳在殿內來回走動,嘴裡不停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殿下不會這麼絕情的!”

“我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

“睡著了就好,睡著了就好了。”

就在她喃喃自語時,花子墨帶著人走了進來。

“你們把太子妃的東西都搬到偏殿去,從今日起,太子妃可就不住這兒了?”

鄭思桐突然安靜下來,她看向花子墨,面容扭曲,眼神陰冷。

花子墨絲毫不懼,反而說道:“娘娘,當年您也是皇家八抬大轎迎進東宮的,落到今日這般境地,都怪您咎由自取。”

“說句實在話,您最不應該懷疑太子殿下的,便是他喜歡男人。”

“你傷餘得水那兒,不是明著要毀太子名聲嗎?皇上現在還不知道呢,等明兒知道,您這太子妃之位估計也保不住了。”

鄭思桐猛然側目,冷皺著眉道:“難道不是?”

花子墨道:“當然不是。”

鄭思桐低垂著頭,她才不信,只不過這是皇家秘辛,而她成了替罪羊罷了。

她冷笑著道:“如果皇上知道真相還要廢了我這個太子妃,那我便無話可說。”

花子墨見她還是固執己見,便打破她最後一絲幻想,冷笑道:“您當然無話可說,畢竟真是您想的那樣,那殺餘得水也就用不著您動手了,皇上連全屍都不會給他留。”

“太子妃娘娘,好自為之吧!”

花子墨就這樣輕飄飄地說完,帶著宮人將鄭思桐挪去了偏殿。

偏殿冷極了,宮人們丟下包袱就走了,咯吱的殿門一關,陰風陣陣。

聯想到林公公死前那一幕,那雙閉不上的眼睛好像在暗處盯著,鄭思桐猛地撲向殿門,拍打著喊道:“放我出去,殿下,放我出去!”

“殿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是景煥的親生母親,您不能這樣對我的,您不能……”

鄭思桐嚎叫後,發現整個偏殿都是她的聲音,一陣陣迴響,伴隨著陰風陣陣,好像有人來向她索命一樣。她嚇得指甲都掐斷了,鮮血從指縫中流下,看起來格外醒目。

突然,一道閃電從她眼前掠過,她看見自己滿手的都是血。

“啊!!”一聲驚懼膽寒的尖叫過後,偏殿終於恢復了平靜。

殿外,還沒有離開的花子墨對著殿門啐了一口。

他其實都還沒有告訴鄭氏,當年就是因為她在大婚之夜往合巹酒裡下藥,以至於讓太子舊疾復發,不然太子還沒有這麼厭惡女人呢。

哦,不,太子並不厭惡女人。

太子只是厭惡女人算計他,尤其是像鄭氏這樣屢教不改,還一味認為自己沒有錯的女人。

……

東宮裡的發生的事情,自然瞞不過皇上。

天亮以後,李德福傳話,請太子去勤政殿用早膳。

太子去了,順元帝叫他坐下用膳,今日不用上朝,順元帝一直等太子放下筷子,這才問道:“你決心廢掉鄭氏?”

太子漠然道:“與決心無關,鄭氏德不配位,理應廢去太子妃之位。”

順元帝又道:“看在景煥的面子上,也不能忍?”

太子抬眸,渾不在意道:“我當然能忍,倘若天下人也能忍的話!”

順元帝:“……”

沉默了一會,順元帝道:“那就廢去太子妃之位,降為太子嬪,算是給皇孫留一點臉面吧。”

太子站起來,作揖行禮:“兒臣謝父皇。”

順元帝嘆了口氣,幽幽道:“如此,景煥就不是你的嫡子了,新的太子妃還要物色,真是麻煩!”

“對了,那小太監死了沒有?”

“他長得很好看嗎?朕記得還不如花子墨吧?怎麼就被盯上了?”

“如果他好了你記得帶過來,朕再仔細看看。”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