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裴善不擔心了,王秀就將畫收起來。

並笑著同他道:“給太子一些時間吧,有些人看著和從前不太一樣,亦或者……他好像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是會有些好奇和好感的。”

“但時間長了,就會發現,其實也不過如此。”

裴善看著師孃的背影,想說不是的。不是所有人都會像她一樣,儘可能地給予別人很多的溫暖和寬容,那些人更多給的是冷漠,是會扎人的刺,是會殺人的刀。

他在孩童時就遇見過無數次惡意的欺凌,他知道這人間也不像他現在看見的這般美好,這一切都不過是因為,他遇見了她,而她把他帶進了光裡。

裴善低下頭,快速拭去眼角的淚痕,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去為往事心酸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沒有遇見她時的點點滴滴,他現在竟然會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裴善暗暗吸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守護好師孃,守護好他們的家。無論是誰,如果那個人想破壞這一切的話,他都是不允許的。

不知不覺,裴善的眼睛紅了一下,可轉瞬間沉寂如夜,變得晦暗不明。

而王秀則忙著收拾倒座房,並沒有看見。

等將倒座房收拾好,太子也辭別長公主出來了。

太子遠遠就看見王秀和裴善站在過道里,似乎正在等他。

王秀說著話,輕言細語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叮囑裴善。

裴善乖乖地聽著,眼睛時不時轉動著,然後朝影壁這邊看來。

剛巧,四目相對,太子眉頭輕皺。

只見裴善微微頷首,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坦然了,也更加沉穩。難不成是他離開後,王秀和裴善說了什麼?

太子深吸了口氣,心裡格外不適。裴善仗著徒弟的身份,倒是可以和王秀親親近近地說上幾句話。

而他,處心積慮想要過來,卻弄巧成拙,現在只能提前回京了。

太子當即走過去,不過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王秀先開口了。

她對裴善道:“你跟殿下一起回去吧,早點休息。”

裴善點了點頭,臨走前抱了兩隻小兔子回去養。

不過,就在他即將跨過門檻的一瞬間,太子道:“裴善明天跟我一起回去,他也是朝臣,過了年就該回翰林院當值。”

裴善的心下一緊,有些擔心地朝王秀看去。

王秀則安撫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對太子道:“也好,他正年輕,若是偷懶,怕是其他官員也會有意見。”

說完便對裴善道:“早些回去,家裡也需要一個看家的人,你師父說不定快回來了,記得幫師孃看著他,別叫他又去戲院瘋玩不回家。”

裴善這才想起,師父快回來了。

於是他連忙點了點頭,高興道:“師孃放心,我知道了。”

太子最後看了一眼王秀,見她微微笑著,眼底波瀾不驚,心情越發沉悶,直接大步離去。

王秀目送他們回去,兩三個人,提著燈,漸行漸遠。可遠處的行宮,燈火輝煌,耀眼極了。

那是皇權的象徵,就算沒有主人,也是晝夜通明的。

王秀明白,心裡也很清楚,她彷彿看見了一條康莊大道,卻也知道走上那條道上要經的腥風血雨。

其實……從她變成王家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王林走上前來,先是看了一眼太子冷肅的背影,隨即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妹妹,喃喃道:“不會吧……”

王秀瞪了他一眼,說道:“明日就要回京,大哥今晚早些歇息吧。”

王林點頭,因為心裡有了猜測,顯得心神不寧的。

妹妹離開了,他回頭看了看靜悄悄的山莊,想去找個人問問來著。

可找誰呢?現在去行宮也不合適了。王林嘆了一聲,最後還是去跟宋沐廷和計雲蔚喝酒了。

王秀回到屋裡,先去看了孩子,見孩子睡得正香,便輕輕隔著被子抱了抱他。

王秀想不起上一次想跑路是什麼時候了,那個時候,她只是她自己,只是王秀。

但是現在,她是一位孩子的母親,是陸家的當家人。

既然不能退,也不能逃,自然就要迎面而上了。

她笑了笑,親吻著孩子的額頭,輕輕道了一句:“寶貝,晚安。”

王秀回到寢房時,發現長公主坐在床邊,正等著她。

王秀見狀,笑著道:“殿下還不睡?”

長公主發愁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哀怨,懶懶地道:“睡不著。”

王秀道:“是因為太子殿下要回京的訊息吧?”

長公主點頭,嘆道:“是也不是。”

“我覺得他……好像太孤單了。”

王秀一邊洗漱,一邊說道:“我們把景煥都帶來了,他可不覺得孤單嗎?再說了,東宮裡的女人是不少,可太子殿下的枕邊人怕是沒有吧?”

“雖說殿下已經搬出宮,不再管宮裡的事。可如果有合適的,還是給太子殿下找一個吧。”

長公主見王秀也沒有忌諱這件事,便問道:“你也覺得他身邊少一個女人啊?”

王秀點頭,理所當然道:“對啊,不然他怎麼會這麼閒?”

“噗。”長公主噴笑。

她想捏王秀的臉頰了,她怎麼可以這麼可愛,明晃晃地說出來呢?

“快點洗漱滾上來,天天晚上都要我等你,明晚再這樣我可走了。”

王秀輕哼道:“走吧走吧,我還有兒子陪我呢。”

長公主不滿道:“說得我沒有兒子似的,你快別說了,趕快叫陸雲鴻回來生女兒才是要緊。不然將來安年大你女兒太多,你又該嫌棄了。”

王秀目光微微一變,滅了燈,很快就躺下了。不過她並沒有睡覺,而是問著長公主道:“我上次去定國公府,遇見你那表嫂金氏,她說姜家有什麼祖傳的轉胎藥,這件事你知道嗎?”

長公主無意識地打了個哈欠,渾不在意道:“我知道啊。我當初懷安年的時候,我外祖母和大舅母就找過我,特意給我帶了兩副。不過我是誰啊,當朝長公主,我生男生女有什麼要緊,最主要孩子是我親生的就行了,所以我就沒管,後來放時間久了,我就給扔了。”

黑暗中,王秀看著帳頂,幽幽道:“幸虧你扔了,那藥有毒,不僅吃了不會轉胎,吃多了就連母親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長公主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下,可隨即而來的是她猛然坐起,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尖銳而犀利,像是喉嚨突然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劃過一樣。

王秀見她這麼激動,連忙跟著坐起來道:“你先別慌,那藥你既然沒吃就不會有事。而且我已經告訴過你表嫂了,姜家的人也不會再吃了。”

黑暗中,王秀的手突然被長公主握住,握得緊緊的,幾乎能聽見骨頭作響的聲音。與此同時,長公主的呼吸突然粗重,聲音也跟著顫抖道:“不,不是的。”

“是我母后……我母后也吃過這個藥……”

“什麼?”王秀也跟著驚呼起來,眼睛瞬間瞪得圓圓的。她之前猜想過,不過母親叫她不要管,她漸漸就忘記這件事了。

可長公主現在這樣說,她突然意識到,先皇后的死或許不是因為什麼催產藥?而是因為換胎藥!!

短暫的寂靜後,王秀連忙下床點燈。

等燈光照亮著整個房間,只見長公主披著長髮,紅著眼睛呆滯地坐在床上,而她的臉色,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