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最後還是把裴善打發走了,她讓廚娘做了一桌素齋,送去了葉知秋他們的小院裡。

明心看見王秀過來,便知道是因為周陵的事情來的。

他想了想,卻發現無言以對。

王秀自然地替他們斟了茶,說道:“我是真想不到,小小的陸家竟然臥虎藏龍。”

“周陵那雙腳,怕是華佗在世都沒有辦法治癒吧?”

“明心師兄,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葉知秋愕然:“周陵是誰?”

明心抬眸,淺淺笑道:“你果然還是很在意。”

王秀搖了搖頭:“我不在意周陵這個人,我是在想師兄的醫術該是出神入化吧?有沒有打算教教我,讓我也長進一二?”

明心無奈地輕嘆,答非所問道:“我以為治好了他的殘疾,他就會離開京城。現在想來,變數之所以稱之為變數,是因為無法預料吧。”

“對不起,這一次是我失算了。”

王秀道:“哪裡那麼嚴重,他是誰,想幹什麼?那是他的事情,跟師兄有什麼關係?”

“咱們做人啊,最重要就是不要拿別人犯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就算事情因自己而起,可做選擇的人,不是不清楚明白,他將會走上什麼樣的路?”

“一味地推給別人,那是懦夫。”

明心還是堅持道歉,他的本意是替陸雲鴻和王秀避過這次變故,卻想不到,因為他的插手,讓整件事更為複雜起來。

不遠處的大樹底下,一隻鳥兒在和貓耍著玩,一會忽高忽低地飛著。

貓則懶洋洋地看著,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就好像默許了那隻鳥兒的胡作非為。

明心覺得,人世間的牽絆大抵如此。因為在意,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許縱容,也因為割捨不了,或多或少都帶了點盼望。

如果有一天,王秀想起了過往,不知道又會怎樣去笑話他?

想到這裡,明心原本低落的情緒又鬆緩了許多。

他對王秀道:“你知道莊周夢蝶吧?”

王秀點了點頭,一點呆萌地道:“知道啊。”

明心道:“我們這一生,其實很短的,若是不經意間,就宛如一場夢。”

“只是當你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異世界,你又會怎麼樣呢?”

王秀笑著道:“那就重新開始,好好活啊!”

她補充道:“其實這些事情我都不會糾結,因為如果能夠重新再活一次,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一種恩賜了,我不會去想太多。”

明心起身,摘了一片葉子放在水缸裡,然後舀水淋了一下。

葉子雖然被淋溼了,在水中飄飄蕩蕩,但很快又歸於平靜。反倒是水缸裡的兩條金魚,甩動著大尾巴,搖搖晃晃,上竄下潛,略顯歡快。

彷彿剛剛明心放下的根本就不是葉子,而是它們的魚食。

王秀沒看上葉子,她看上魚了。

當即就對葉知秋道:“葉道長好會養魚啊,養得這麼肥,我看這缸裡它們就快待不住了,不如送給我,我帶回小池塘去養著怎麼樣?”

葉知秋:“……”他可以說不嗎?

“你又看上葉道長什麼了?”陸雲鴻從遠處走來,笑容如春風般漫過,叫人瞬間就能感覺到他的好心情。

王秀走上前,詢問道:“他們都走了?”

陸雲鴻道:“都得逞了,還不走留下來幹什麼?”

“對了,你今天看見周陵沒有?我聽說他出宮了。”

王秀緊張道:“你別叫他的名字了,我們私底下知道就好,免得招惹禍端。”

陸雲鴻贊同道:“說的也是,娘子越來越謹慎了。”

說著,捏著王秀的下巴,目光裡滿是寵溺。

一旁的葉知秋輕咳一聲,他為什麼要看見這一幕?

明心看到陸雲鴻握著王秀的手走上前來,看到他輕鬆愜意的神情,那身從容的氣度,彷彿已經放下了過往。

明心目光微微閃爍著,心裡突然有了決斷。

他對陸雲鴻道:“陸大人可有空,請我喝一杯清茶如何?”

陸雲鴻道:“只要師兄不嫌我一身酒氣就好。”

明心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頷首:“不嫌棄。”

王秀覺得陸雲鴻好會順杆爬,不過她看出他們有話要說,便藉口去看孩子,很快就走了。

葉知秋和徒弟柳青竹也是極有眼色的,也都離開了。

陸雲鴻請明心坐下,給他倒茶。

明心看著他雍容矜貴的氣度,說是當朝皇族也不為過了,這樣的人,竟然甘願被困於一方後宅,真是不可思議。

明心道:“我要走了。”

陸雲鴻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明心卻繼續道:“你還記得,自己曾親手堆過一處荒墳嗎?”

陸雲鴻愣住,抬起頭來,眼中的驚詫一閃而逝。

明心喝茶時,頓了頓,唇瓣一抿,帶著三分調侃的笑意道:“那不是她。”

話落,陸雲鴻提著的茶壺打翻了,茶水險些燙到他的身上去。

明心卻穩穩坐著,迎著陸雲鴻直視過來的目光,不偏不倚。

“事實如何,你可以再細細地想一想。”

“總之……有些人為什麼會出現,也是有緣由的。”

“但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堅持自己的初心,我想無論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你們夫婦都能堅守在一起。”

陸雲鴻沉默著,久久不語。

其實明心不提,他早就已經忘記了,原來當年他還在郊外堆了一個墳冢。

那深山水秀的世外桃源中,淺淺的溪水長流,陽光灑落,水面波光粼粼。他彷彿還能看見陽光透過樹林的,照落在草香味的林蔭中,讓人有一種歲月寧靜之感。

塵封已久的往事被翻開,他看見自己辛辛苦苦存下來的書籤都掉了一地,而每一個書籤下,都代表著一段他雖然不願提及,卻也不願忘記的過去。

原來曾經的自己,竟然埋藏了那麼多不為人知的心事……

陸雲鴻抬頭,問著明心道:“所以,她們從來都是一個人,對嗎?”

明心雙手合十,淡然一笑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陸雲鴻的確沒有很意外,從他逼問安王,得知當年王秀住在安王府的真相時,他就知道是自己當年錯得離譜。

但是,他越是真的害怕過,害怕不能挽回。

然而,就像明心說的,或許他應該堅定自己的初心,不要再左右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