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安王府不再像往日那般招搖,夜燈早早就熄了。

周陵在客房裡雕刻著一隻貔貅,可不經意就劃傷了手。

顧彥看見了,目光微微一閃。

這已經是七爺今夜第八次劃傷手了,鮮血淋漓不說,還重疊錯落,看起來宛如鞭痕累累,觸目驚心。

就在顧彥猶豫,該不該以夜深了提醒七爺就寢時,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顧子真冒冒失失地推門進來,看得顧彥心口一跳,生怕他撞在槍口上。

好在七爺向來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而遷怒他人,只是淡淡地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顧子真嚥著口水,緊張萬分道:“院裡來了一個和尚,很年輕,功夫深不可測。他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還點名要見七爺。”

顧彥急得要出去,並問道:“哪裡來的和尚……”

周陵抬頭,叫住顧彥:“等等,慌什麼?”

“真要是那位知道,來的就不是和尚,而是禁衛軍了。”

周陵說著,對顧子真道:“你推我出去看看。”

顧子真有些猶豫,但還是照做了。

很快,他們來到院外。

不遠處,穿著一身灰色僧袍的和尚是個年輕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容貌出眾,眉眼和煦,彷彿天生帶著一股春風般的暖意,叫人討厭不起來。

周陵問道:“閣下是誰?來找我做什麼?”

和尚雙手合十,說道:“七爺叫我明心就好,我是來跟七爺談一筆交易的。”

周陵見他一眼道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慌張,依舊淡淡地問道:“什麼交易?”

明心道:“我可以為七爺治腿,讓七爺完好如初地站起來,像常人一樣行走。”

顧彥和顧子真按捺不住激動,但卻也保持著懷疑,並不敢信。

只有周陵,可能先有王秀的診斷在前,他並沒有太大的驚喜。

而是直截了當地問:“條件呢?”

明心道:“七爺痊癒後離京,不要再過問東宮和陸家的事。”

周陵好奇極了,這個和尚果真有些來歷,竟然連他想和陸雲鴻交手都知道。

可這不代表著,他會懼怕?

周陵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明心雙手合十,唸了一聲佛號。

隨後他往後退了退,清冷道:“如此,恐明心將來多有得罪。”

周陵沉凝下來,直覺告訴他,這個明心可不好招惹。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我這腳傷,王秀已經說她了會治。”

明心瞭然地笑,目光裡泛起柔柔的光,像珍珠一般耀眼,卻又純粹得讓人心生暖意。

只聽他道:“我知道,不過她只能助你行走,不能讓你如常人一般。”

這一下,周陵不得不正視起明心的話。

他再次看向明心,並認真地問道:“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

“我說的是,你為什麼要站出來,為陸雲鴻收拾殘局?”

明心聽了,也認真地回答:“不是因為陸雲鴻,是因為我的師妹,王秀。”

周陵震驚了,王秀竟然是明心的師妹。

他突然想到,安王說的,現在的王秀不是真正的王秀,是“異魂”。

他當即道:“是因為王秀不一樣了?”

明心知道他指的是王秀魂穿的事情,便點了點頭道:“是的。”

周陵聽完,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腳。

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明心彷彿早就猜到了,便道:“我答應,把關於她的一切都告訴你。”

周陵詫異地抬眸,卻見明心笑了笑,從容道:“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的。”

……

陸雲鴻和王秀回到陸家的隔天早上,葉知秋就帶著徒弟柳青竹等著他家大門開啟。

等陸雲鴻和王秀起床時,便聽見錢良才說,那師徒二人已經等候一個時辰了。

王秀催促陸雲鴻去招待他們,問問是不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

結果陸雲鴻去一趟就回來了,一臉莫名其妙道:“找明心的。”

王秀愕然:“找明心為什麼找到我們府邸來?”

陸雲鴻攤了攤手,一臉無奈:“誰知道呢?”

“葉道長說,他感覺明心來了,但明心沒有去找他。他說明心一定會來我們府邸,他要先住下,我讓錢良才安排他們去客房了。”

王秀道:“多大點事,我還嫌我們府邸不夠熱鬧呢。”

“說著,又讓人去給裴善送信,讓他得空帶著柳青竹四處轉轉。”

就這樣,葉知秋師徒二人在陸家住了下來。

申時,宮裡傳旨,讓陸雲鴻入宮。

酉時,陸雲鴻還沒有回來,黃少瑜來了。

他是來給王秀報信的,說道:“皇上把雲鴻調去禮部了,升任左侍郎,已經在發文書通知各部了。不過皇上似乎有意留雲鴻用晚膳,所以他今夜怕是要回來得晚。”

王秀道:“那沒事,反正我們一向不等他吃飯的。”

黃少瑜笑著要告辭,王秀連忙道:“府裡還有客人呢,葉知秋道長和他的徒弟,黃大人還是一起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黃少瑜婉拒道:“弟妹不用麻煩了,我就是怕你擔心,順道過來說一聲。眼下家中叔叔還等著我回去呢,我便先告辭了。”

說完,拱手離去。

王秀目送他離開,遠遠看見,陸雲珠探頭探腦地追了出去,一時間忍不住笑出聲來。

“家裡那隻小花貓哦,要翻牆了。”

王秀打趣道。

陸雲珠回頭,發現嫂嫂在看,羞得跺腳,很快就跑遠了。

錢良才笑著解釋道:“剛剛路過涼亭,聽見三小姐和二小姐說著,要去道歉的話。”

王秀好心情地道:“不用管她們,女孩家大了,總會有自己的小秘密。”

錢良才點了點頭,很快就去忙了。

等到戌時,陸雲鴻才回來。

他喝了酒,走路都是晃的,眼睛泛著紅,看向王秀的目光卻像摻了蜜,格外黏人。

只見他匆匆洗漱後,便拉著王秀坐在了羅漢床上。

“媳婦,本來說要帶你四處走走的,不過現在又走不成了。”

“對不起啊,以後相公一定帶你遊山玩水,我們走遍名山大川,去塞外,去廣西,去大同……”

王秀就看著他畫大餅,等他畫得可以吃的樣子,便毫不留情地戳破道:“陸狀元,再過兩年,你兒子都要上私塾了。”

“遊山玩水,我看你是做夢呢!”

陸雲鴻:“……”幽幽怨怨,委委屈屈。

“就算是這樣,可我愛你的心是真的啊。”

“媳婦,你怎麼能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幻想?”

王秀鄙夷地笑:“你都說是幻想了,還用得著我戳?”

陸雲鴻摟著她的細腰,耍賴道:“我不管,你要賠我,賠我名山大川,賠我西郊春遊,賠我……好好過一輩子。”

說著,大手順滑,摟住了王秀的大腿。

擺出了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王秀頭疼扶額,暗暗磨牙道:“下次誰要叫你去喝酒,我一定把他拉進黑名單!!”

陸雲鴻紅著眼,笑得滿是得意,忍不住戲謔道:“黑名單?什麼黑名單?”

王秀知道他有些醉了,本來都不打算理會他的。

誰知道陸雲鴻石破天驚地說了一句:“就是你們那個……那個打電話,像傳音符一樣的黑名單對不對?”

王秀以為自己聽懵了,但好像不是的。

她問道:“你……你說什麼?”

陸雲鴻突然怔住,原本紅彤彤的眼睛也在一瞬間緊縮,整個人一下子坐了起來。

但就是他這不打自招的神態,頃刻間讓王秀警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