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涼,要回京了。

太子格外不捨,他還沒有告訴他的朋友們,將來去京城找他呢。

他還沒有見過他們說的蚌殼,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珍珠。他也沒有和他們一起春耕,在田地裡找野果吃。

他也沒有像他們一樣,離家出走以後,還可以在山裡過活。

外面的事物對他來說他太新鮮了,原來路邊常見的小草可能會是止血藥,原來想要吃蜂蜜並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原來山裡有那麼多寶貝,原來……他還可以知道這些。

這一次的出遊,給了太子極深的印象。

回京的時候,他從裴善那裡要到一個並不顯眼的住址,他要他的朋友們好好唸書,將來可以去那個住址上找他,還可以給他寫信。

然而太子早就忘記了,那個住址上的宅院,是他當初賜給裴善的。

再一次去村裡見了他的朋友們,帶著他的小黃狗和他們上了山,在山坡上滾了又滾,戀戀不捨的太子終是迎來了回京的馬車。

那麼多的護衛都在等著,所有人都在看著,太子收回目光,踏上了回京之路。

與此同時,京城裡的眾人也早就等不及了。

他們的馬車剛進京城,高鮮就派人把女兒接走了。

陸承熙和趙安年趴在車窗上擠著,看見那個瘦弱的小妹妹被抱走,眼睛卻一直看向他們,很是不捨。

陸承熙伸出手,小聲地喊:“妹妹,妹妹。”

趙安年一巴掌拍在他的小手上道:“你妹妹在我娘那裡。”

陸承熙鼓著小奶包,氣呼呼地道:“你胡說,那是你媳婦。”

趙安年難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囁嚅道:“你別胡說。”

陸承熙難過道:“我聽你娘說的,欣然就是你媳婦。嗚嗚嗚嗚,我要妹妹,妹妹……”

趙安年連忙哄著,說要把他最喜歡的木劍給陸承熙玩,這才哄住了。

不過兩個孩子的話也被莊媽媽繪聲繪色地說給了王秀和長公主聽。

長公主樂得哈哈大笑,覺得兒子沒有反駁,一定也是喜歡欣然的。

只有王秀道:“承熙還是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小姑娘呢,可惜就是身體太弱了,加上我們和高鮮也不熟,不能常在一起玩了。”

長公主道:“高鮮和梅敏定親了,那個孩子……”

長公主沒說完,搖了搖頭,擔心那個孩子的日子不會好過。

王秀也才突然想起來,原來高鮮和梅敏定親了,那將來梅敏就是那個孩子的繼母了。

梅敏那個性子……也難怪長公主會擔心。

回到陸家,王秀先去見了陸守常夫婦,隨後回房洗漱休息,沒再出門。

陸雲鴻和裴善在護送太子回東宮,面見皇上。

徐瀟則帶著徐言心回了徐家,姚玉自行離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不一會便全部分散開,打聽訊息的渠道也就多了起來。

梅敏聽說了高鮮的女兒高安安被接回高府了,提議將那個孩子接到梅府來。

倒不是想關心那丫頭,而是想知道,莊上都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計若芙會被提前送回來,雖然對外說是生病了,可王秀不就是大夫,這個藉口找得真是不走心。

梅敏叫人收拾好客房才去通知李夫人,李夫人得知的時候,還欣慰了一下,以為女兒終於懂事了。

然而她卻不知,梅敏對這個即將到來的便宜女兒,心裡只有利用而已。

……

陸雲鴻和裴善出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裴善遲疑了一下,站在風口的位置沒有動:“師父,我想搬出去住。”

陸雲鴻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跟我說幹什麼?我又不會替你搬家。

“回去告訴你師孃吧,她會替你安排的。”

裴善心裡一鬆,知道師父這是同意了。他小聲道:“師孃這幾日已經很累了,我想自己搬。”

陸雲鴻道:“那你搬完了再告訴你師孃,免得她大半夜都要爬起來替你操心。”

陸雲鴻說完就鑽進了馬車裡,好似一點都不在意。

裴善卻沒有立即跟上,他叫護衛給他牽了馬,然後去了姚玉的別苑。

科舉後,姚玉並沒有選擇考入翰林院,是他曾經的夫子王滿,給他呈報的編撰各地荒年史的差事,尋常是不用去國子監的,不過從郊外回來,姚玉就開始投入編撰。

下人來稟,說裴善來了,他還愣了一下。

隨即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只是叫下人把裴善帶到了書房裡。

那裡亂糟糟的,到處擺滿了書籍,姚玉跪坐在地上,正在翻找著什麼,時不時又拿筆記下,看起來很忙。

裴善剛想幫他整理,姚玉便道:“你別動了,這些事情我幹就行。你這麼晚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裴善道:“也沒有什麼,就是我稟明瞭我師父,想要搬出來住,我師父已經同意了。”

姚玉意外地抬起頭來,看著急匆匆趕來說這件事的裴善,狐疑道:“不會是這麼簡單吧?你還想說什麼?”

裴善笑了笑道:“的確不是這麼簡單,我是來謝謝你的。”

“在聚賢樓的時候,你點醒了我。”

姚玉回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什麼事?便忍不住笑著道:“那你現在,是有喜歡的人了?”

裴善沉默著,腦海裡閃過一道人影。

姚玉見狀,遺憾道:“那你怎麼不等找到了喜歡的人,再來感謝我呢?”

裴善並沒有接這個話,他問道:“你真的不想入仕嗎?”

姚玉搖了搖頭,淡淡道:“能在京城謀事,對於我們的家族來說,已經是件極有臉面的事,我的父親年邁,在家中需要族人照料。”

“我其實很想回去,可他一心想我出人頭地,我回去了他也會勸我回來。我說不動他,只想把這本《荒年史記》早日編好,這樣他才會願意進京來。”

裴善站在門口那個位置,好似想走,可不知為什麼,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沉默了好一會,他突然說道:“我以為你不肯接受徐姑娘的心意,是因為你尚沒有官職,還想為你奔走一二。”

“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姚玉一言不發地整理著書本,就在裴善以為他沒有聽清楚時,他卻緩緩道:“我不接受任何姑娘的心意,不是因為我沒有官職,自卑所致。而是因為我經歷了許多,對情愛之事早已看淡,不願再交付真心。”

“裴善,你是很聰明的人,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但你的事情……我幫不了你。”

房簷下的燈昏黃黯淡,卻透著一絲絲醉人的紅暈。

寒風拂過,面頰上一陣麻木,裴善的眼睛動了動,晦暗地沉了一下。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晚上要跑這一趟。

就是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必須要去做一樣,興沖沖的,想等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