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寂靜後,耳邊的風都變得清冷起來。

姜晴神情陰鬱,然而目光卻楚楚可憐。

她笑了笑,表現出一副堅強的樣子道:“我很清楚,這件事瞞不住的。可一點微末的希望,我又不想放過。”

“夫人不在深閨,並不知道這閨閣裡拂過的一點春風,是多麼的撩人心魄。”

“前幾日,夫人們剛進城,便有不少世家蠢蠢欲動了。就連梅家的人都去了打探了,那一日,高鮮高大人去了梅家,坐了一上午都沒有人搭理,最後自己黯然離去。”

“我不想入宮,母親隨我了。梅敏想入宮,皇上卻偏偏不如她的意。”

“現如今滿京城的世家子弟,年紀輕輕富有學識又前程似錦的,除了裴善還有誰?”

“就連我弟弟這樣的,沾上他和陸大人的一點光,在京城也足以津津樂道了。”

“我不是不想放下,也不是不想偏安一隅。但我不想將就,不想讓自己後悔。”

“倘若今時今日的我沒有選擇,那麼我會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可母親一心將希望放在弟弟身上,大哥三年任滿大概會調回京城,我這個夾在中間的女兒,父母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這個時候我若是不爭取,豈不是顯得我很沒用?連一點豁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配得上他呢?”

“倘若再過兩年,等我大哥回京我還是不能如願,那麼我會聽從家裡的安排,嫁一位相敬如賓的夫君。”

王秀聽後,沉默良久才莞爾一笑,對著無懼無畏的姜晴道:“你雖然在深閨中長大,但聰明伶俐,心思縝密,你若嫁給裴善,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不過裴善不是旁人,他雖說是我和夫君的學生,但在我的心裡,就像我的親弟弟一樣。”

“我是喜歡你的,但這點喜歡不足以讓我去勉強他。我希望他想娶的姑娘,是他真正喜歡的,在意的,不容他人覬覦的。”

“當然,等待是你的選擇,我們也無權干涉。”

“所以,一切順其自然吧。”

姜晴點了點頭,嘴裡跟著道:“一切順其自然吧。”

然而她的目光閃爍著,神情恍惚,像是沒有聽進心裡去。

王秀也不再多說,和她一起折返,隨後帶著姜華回了陸家。

……

王秀去姜家接走了姜華,這並不算什麼秘密?

不少知道的人都在猜測,裴善出師了,這次護送師母王秀去台州,足見其魄力。

當時他擅自離京,有個姓曹的御史不知抽了什麼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彈劾了裴善。

結果皇上大為震怒,還指責那曹御史是不是沒有親人,是誰教出來的?

最後把那曹御史的師父也連降三級,這才平息怒火。

當時陸雲鴻在臺州打仗,群臣都猜測,皇上顧及陸雲鴻的處境,所以才重罰曹御史的。可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皇上還是很維護裴善的,不顧仕途也要護著自己的師母,這樣的人至純至善,哪裡能在別人的嘴裡生了是非?

這也是為什麼裴善和陸雲鴻回來以後,眾人打聽陸府的訊息時,也不忘問一問裴善的。生怕裴善一朝脫離陸府,自立門戶,從此比肩陸雲鴻。

梅家,後門口。

下人們進進出出,大部分都是在大廚房忙碌的。

小部分,比如梅敏的跑腿小廝孔達。

他跑到了梅敏的院子,在院中等候著。沒過一會,便見梅敏掀簾出來,站在門前道:“說吧。”

孔達行了一禮,這才道:“奴才奉小姐的命令,在姜家門口守了許久。陸夫人是一個人去的,出來的時候卻帶著姜華,蔣夫人一直目送他們離開,隨後笑意盈盈地轉身回去了,一點沒有不捨,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梅敏皺了皺眉,又問道:“姜晴呢?姜家二小姐。”

孔達繼續道:“奴才沒有看見。”

梅敏不死心地問:“她沒有出來送陸夫人?”

孔達搖頭,堅定道:“沒有。”

這就奇怪了,蔣夫人都跟出來送,姜晴怎麼可能不出來?

難不成王秀去姜家是替裴善議親,姜晴不好意思,所以才沒有出來送王秀的?

蔣夫人笑得那麼開心,除了兒子的前程就是女兒的婚事了,姜華現如今都住進陸家了,還愁什麼前程?

那就是女兒的婚事了。

梅敏捏了捏拳,滿心憤懣,不悅道:“你先下去吧,繼續注意姜家的動向。他們家要是出門派人採購,不管買什麼都你要查清楚。”

“不過你不許帶我們府裡的人出去查,要查就只能在外面找,還要找可靠的,嘴巴嚴的,否則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孔達心裡雖然犯難,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梅敏才對身邊的丫鬟春芳道:“給他取五十兩銀子來。”

孔達眼睛一亮,所有困難彷彿不翼而飛,他連忙給梅敏磕頭道謝。

梅敏沒有理他,等他走了才對身邊的春芳說道:“叫你兄長盯著他,看看他都把銀子花在什麼地方?”

春芳對於自家小姐這種背後的監視見怪不怪了,應了一聲便退下傳話。

梅敏回到房間,心煩意亂。

如果裴善和姜晴開始議親了,那她還有什麼指望?

她可以沒有忘記,在聚賢樓的時候,姜晴偷偷離席去找裴善的樣子,兩個人看起來早就熟識了。

也是,畢竟姜華還是裴善的師弟呢。

要說裴善,其實她也不熟,不過是覺得比起高鮮,裴善才是良配罷了。

正想著,李夫人便來了。

她看了一眼悶悶不樂的女兒,便說道:“王秀去姜家。”

梅敏沒吱聲,只是轉過頭去。

李夫人見狀,繼續道:“昨晚你父親和我商量過了,我知道讓你給高鮮做繼室是委屈你了。不過裴善不是你想嫁就能嫁的,且不說有這麼多世家盯著,最主要的是,有一件事我們沒有告訴過你。”

梅敏轉過頭來,慢慢坐直了身體,很顯然,她對母親嘴裡這件事十分好奇。

李夫人坐了下來,看著窗外婷婷嫋嫋的樹影,光影斑駁,一切彷彿剛剛好的樣子。

然而,無意中透出的一股惆悵,像卻是眼睜睜看著花期已過,接下來的日子就只剩下秋後的蕭條。

片刻後,她像是做了什麼決定,收回目光,低低地嘆了口氣道:“當時你也剛及笄不久,你父親一心想多留你兩年,多少上門提親的世家子弟他一個都看不上。”

“直到後來裴善考中了探花,你父親從他身上看到點當年陸雲鴻的影子,就動了心思。可你是誰,堂堂太傅之女,要下嫁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後生,自然是不能低三下四去求親的。於是你爹便向先帝說情,想讓先帝為你們賜婚。”

“那時的先帝想把姜晴許配給裴善,想把你留給還是皇上的太子,便沒有同意。”

“誰料太子對你無意,裴善對你和姜晴都無意,這件事便被暗中擱置,知曉的人少之又少。昨日你父親為了你去找了陸雲鴻,這樣的事情本不應該再提起,但是為了你,他腆著老臉也去做了。”

“經過一夜,若裴善對你有意,今日王秀來的就是咱們李家,而不是姜家,你明白了沒有?”

梅敏愣住,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除了震驚,還有被羞辱的憤懣。

漸漸的,她的眼眶紅了,難以忍受地問:“母親,女兒很差嗎?”

“為何……”為何要這般對她?

梅敏話還沒有說完,卻已經扼制不住內心的酸楚,伏在桌案上大哭起來。

李夫人見狀,心裡何嘗不傷心。陸家若是沒有這滔天的權勢,王秀若是沒有長公主做後盾,如何敢輕慢她的女兒?

就是逼,他們也會逼著裴善娶的。

可他們從不作為,不肯威逼一步,全然由著裴善的喜好來選,這分明就是打梅家的臉。

現在……皇上不肯立後,裴善不肯娶親。姜家趁虛而入,反叫她的女兒成了笑話。

她心裡何嘗甘心?若不是這樣,也不會稱病不見客,更是險些將高鮮拒之門外,與丈夫生了嫌隙。

李夫人閉上眼,狠狠地咬了咬牙,擁著女兒道:“咱們不稀罕裴善,你也別再想這件事了,娘會為你找一個好歸宿的。”

梅敏卻還在哭,她不甘心,一而再再而三被羞辱,從皇后的人選,到裴善的議親物件,再到現在,什麼都不是?

難不成她真的要嫁給高鮮做繼室嗎?

呸!

她絕不同意!

梅敏捏了捏拳,她擦乾眼淚,恨恨地道:“娘別管我,既然是我的終身大事,那你們也學一學陸雲鴻和王秀好了,讓我自己來選。”

李夫人看著女兒憤恨的面孔,心裡隱隱不安道:“你要做什麼?”

梅敏冷嗤,譏笑著道:“做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但是,他們不讓我好過,我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李夫人怕她年少無知,惹出禍事來,便怒斥道:“你爹都快致仕了,你若敢敗壞門風,你信不信他能立馬吊死在你的面前?”

梅敏心中一酸,疼痛瞬間蔓延到身體的各處。她想到先帝臨死前都要算計父親,讓父親如今活得唯唯諾諾的模樣,積壓已久的恨意瞬間席捲而來。

她冷冷道:“我知道,我甚至於比任何人都清楚父親最看重的是什麼?”

“母親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鄭思菡,會蠢到連累家族,讓自己連個後盾都沒有。”

“沒有梅家,我就什麼都不是,更何況,難道我不心疼父親嗎?”

李夫人見她還有理智,當即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她撫摸著女兒的額頭,輕嘆道:“你能明白就好,放心吧,母親也不同意你嫁給高鮮。”

梅敏聽後,心裡總算得到些許安慰。若是連母親都不站在她這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不過……裴善和姜晴,她也絕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