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睜圓了眼睛,可細想一下,弄不好還真是。

畢竟,這兵符乃要物,所護送的人手又不會告知天下。

一旦前來咬鉤的是條蠢魚,追錯了靶子,鬧了烏龍,並非不無可能。

穆亦寒沉吟片刻,抬頭髮問,“你們幾個回想一下,離京那日,和你們同路出發的,可還有什麼更為惹眼的要緊人物?”

七八個黑甲軍將士,懵圈地看了看彼此,忽然想起些什麼,就一起點了頭。

“回國師大人,這還真有。”

“那日屬下們是晨間出發,本想招搖一些,引來背後賊人注意,卻不想,有一個公子哥領著七八個家僕,威風得不行,也和我們一道出了北城門。”

“那公子哥不光打扮得招搖,腰間還別了塊軍令,嘴裡話不要太多,一路都在說著雲城之事,確實比我等更惹人注意。”其中一個黑甲軍,神色彆扭道。

穆亦寒緊了眉間,“什麼,那人腰間還佩有軍中信物?弄不好真會被錯認了。”

“還同是往雲城來的,這般湊巧,可知是什麼人。”他又冷聲問。

黑甲軍將士們思索一下。

有一個恍然點頭,“屬下有些印象,他們是從城南青龍巷出來的,說是姓蕭,應當就是已故威遠侯的旁支,家裡經商,還有著京郊最多莊子的那戶蕭家了!”

提起蕭姓,穆亦寒頓時嗤之以鼻。

阿黎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哦,我知道了,應當是那位蕭蘭衣公子吧,就是在遼東營做都知,前陣子還在長白城立功,也被封為關外侯的那個。”

穆亦寒揉開眉心,英俊的面容動了動,露出一抹嫌棄之色。

“原來是蕭家的,那怪不得。”他冷聲哼哼,“蕭家人骨子裡就是騷包,哪怕是個旁支,都是花孔雀一樣的性子,招搖到軍令都要露在外頭,混淆了賊人視聽,真是壞本座大事。”

聽到“騷包”二字,黑甲軍們愣了下,腦袋垂得更低了。

阿黎更是憋笑憋到肝疼。

說起來,這蕭家和穆家的恩怨,也是由來已久了,說一句相愛相殺數百年,那都不為過。

對於穆家人來說,蕭家就是處處顯眼,萬事爭先的花孔雀。

而在蕭家人眼裡,穆家便是老練毒辣,無人情味的鷹隼。

不過想到這曾經的兩大世族,如今都已人丁凋落,阿黎又不免唏噓,微微晃了晃頭。

穆亦寒抬起眸子,重新拉回話茬,“事已至此,不管怎麼說,此計如今算是行不通了。”

“阿黎,你這兩日在雲城周邊,打探一番,看看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至於其他人,姑且先回京吧,聽候宋國公安排就是。”穆亦寒合上眼睛,倚在了金絲楠木軟座上。

……

傍晚時分,大柳村炊煙陣陣,碧粳米的香氣從村頭飄到村尾。

鄉親們得了這稀罕米,愣是在米缸裡看了三四日,才終於煮上一回,嚐個新鮮。

農戶們儉省慣了,不管有了啥好物,都講究個細水長流,捨不得立馬開動。

馮氏知道引兒要去看弟弟,便裝了十斤碧粳米,又包了兩壇鹹鴨蛋,挑了兩匹縹藍色的料子,給她拿過去了。

家裡這邊,晚飯是由李七巧張羅著。

李七巧繫著水紅色的圍裳,正剁碎了豬腿肉、雞腿肉、去了背線的蝦仁和香菇丁,照著蕭老太給的食譜子,想學做一道豆腐皮包子。

說起來,她這兩日可是忙叨壞了,得了個菜譜子做寶貝,不僅時時琢磨著。

就連夜裡進了被窩,都要摟著這本東西,姜豐虎湊近都得挨一腳。

只可惜,李七巧不識字,只能等豐年、豐澤得了空,或是求著豐苗讀給她聽。

豐苗起初還想嘚瑟,故意開了讀上一篇,就得給二百文錢的“天價”。

結果被豐虎拿著爐鉤子,捅了兩下屁股後,就乖乖聽著二嫂差遣了。

這會兒,吳大夫來給蕭蘭衣把了脈,又換了一副好養傷口的創藥,剛從西屋出來。

路過這鍋臺時,吳大夫餘光一瞟,那鼻子就堪比大黃,忍不住聞來聞去。

李七巧看出他心思,指了指菜板子笑,“您老現在別饞,我在做豆腐皮包子呢,今個兒先蒸一鍋試試,要是弄好吃了,明個兒就多蒸兩鍋,給您福善堂送去。”

吳大夫吞吞口水,“啥,油豆皮還能做包子呢,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李七巧左手拿著豆腐皮,右手攪著餡料,“我也是剛在菜譜子上,才得知有這貴物呢。聽說是南省那邊的菜,光是做餡的葷物就要三、四樣,可講究個精細吃法了。”

吳大夫饞得不行,直拍手叫好道,“就你這手藝,要是有個全乎些的食譜,那還不得把菜做出花來啊!那咱可說好了,明個兒我就在家等著了,你可不能誆我!”

二人這邊在外屋說笑,小糯寶趴在裡屋大炕,小閒人一個,乾脆就推開半拉窗戶,翻著小肚皮,比劃著天邊火燒雲的形狀。

日頭西斜,不多時,姜豐澤就從城裡回來了。

他一進屋,就把施粥時得知的許家笑話,痛快地告訴了全家。

聽說許興來丟了大丑,馮氏他們都直拍巴掌,可算出了口惡氣。

姜豐虎振著拳頭,大笑道,“這法子好啊,他家是開門做生意的,這下名聲掃地,看以後誰還去光顧他家。”

姜豐澤用力點頭,不過,又有些納悶道,“不光如此呢,聽說他還遭了個雷劈,現在嚇倒在家,許府這一下午的工夫,就連請了三個大夫過去。”

“雷劈?”馮氏遲疑了下。

“城裡百姓都說,這是天譴來了,覺得老天爺長眼睛呢。”姜豐澤半信半疑道。

馮氏神色發怔。

下午豔陽高照,不見陰雲也不見雨的,哪裡來的雷啊?

她似是想起什麼,眼睛睜大,趕忙掀開門簾,去瞅屋裡的閨女。

這會兒,小糯寶聽到外屋說話聲,正拍拍肚皮咯咯,牙花子都笑出來了。

可一見娘在瞅她,她又忙裝啥都不知道,一會兒玩玩被子,一會兒哄哄春哥兒,“忙”得跟小陀螺似的。

都說人一尷尬,就會找點事兒做,馮氏哪裡看不出貓膩,氣得進屋關門,點了點閨女小腦袋。

“娘不知你是咋弄的,但這麼嚇人倒怪的事兒,你也敢弄,惹人懷疑咋整。”她壓著聲音湊過來。

小糯寶躲開孃的視線,眨巴著大眼睛,“嗯嗯呀呀”的裝傻。

眼看馮氏還要再嘮叨,她便趕緊指指小嘴,委屈巴巴地問,“啊呀,娘,糯寶餓啦,怎麼還不吃飯啊。”

馮氏哼了一聲,怎會不知她在轉移話茬。

可嘴上雖然嗔怪,身子卻不聽使喚般,這就巴巴給閨女拿點心去了。

小糯寶捧著臉大的芝麻餅,笑嘻嘻地坐在炕沿上,一邊晃悠著腳丫,一邊噴香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