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三人聽了袁熙的話,一時間無語了。

因為選士人,是當地士族的壟斷特權!

自士族逐漸形成以來,他們不僅佔有土地,更獨佔知識,還把持了選士,地位越來越高,最終在漢朝時,形成掌握當地權力計程車族群體。

不論是皇帝,還是割據一方的諸侯,都不敢輕視他們,想要治理天下,只能透過和士族交好,進而控制當地的百姓,不然的話,很容易發生反亂。

所以士族如此尊貴,地位如此崇高,經歷了數百年傳承,才能形成一個個久負盛名計程車族,如今袁熙竟然要代其進行選士?

荀諶沉聲道:“公子,此事太犯忌諱。”

“前些日子,陳留太守曹操殺了兗州邊讓,引發當地士族陽奉陰違,甚至有群起叛亂者,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啊。”

袁熙撓撓了腦袋:“現在北新城裡沒有士族了,誰還會叛亂?”

荀諶差點沒被噎死:“涿郡不止一個北新城!”

“幽州也不止一個涿郡!”

“難道公子想一個個城殺過去?”

袁熙笑道:“當然不會。”

“我自有我的道理,諸位遠來辛苦,何不讓我接風洗塵再詳說?”

袁譚聽了,笑道:“也是,為了你這事情,我本來打算去青州對付田楷的事情也耽擱了,你可得好好陪我喝幾杯。”

幾人進了府邸,就見門內兩邊,齊刷刷站著兩排身年青小娘,穿窄袖緊身的繞襟深衣,將身材線條襯托得凹凸有致。

這深衣幾經轉折,繞至臀部,然後用綢帶系束,衣上還繪有精美華麗的紋樣,交領領口卻很低,露出了一大截裡衣。

她們見袁熙帶著袁譚三人進來,齊刷刷低頭彎腰,嬌聲道:“恭迎貴客~”

她們這一彎腰,登時滿園春色,讓秋意頓時消散無蹤。

袁熙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前世時,第一次跟著進會所時,見到的至今難以忘懷的相似景象。

所不同的是,漢朝時婦女地位不高,絕大部分人都不識字,要依附於男子才能生存,所以眼前這些事情,多少有時代的無奈在裡面。

直到兩千年後,女性才將這具枷鎖摘下,能夠接受教育,自食其力,抬起頭堂堂正正地生存。

當然也有一部分女子將枷鎖拾起,重新套回自己的脖子上,將兩千前女子委身事人的無奈,視作理所當然,並以此為榮。

咕咚一聲,高覽狠狠嚥下了一大口口水,荀諶不顧深秋時節,從廣袖裡掏出一把羽扇,猛搖起來。

袁譚袖子裡面的手緊了緊,呵呵笑道:“二弟雖離開鄴城三年,還是頗懂情趣的嘛。”

他直到此刻,對袁熙警惕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面對公孫瓚,還能有心情如此享樂,可見其志不遠。

袁熙笑道:“我在北新城朝不保夕,要是不找點事情排解,哪能撐得下來。”

荀諶聽了,心道確實主公這三年,幾乎沒怎麼管袁二公子,是不是因為如此,袁二公子才會心理扭曲,做出屠殺士族的事情來?

三人進屋落座,便有僕人流水般上來,給眾人面前的桌案奉上酒菜。

飯菜皆是當地土產,幽州多野味,袁熙帶著孫禮等人打了幾天獵,獐子狍子,河魚大雁,倒是獵了不少。

袁譚荀諶一嘗,只覺遠不如鄴城酒宴上的東西調味精緻,不由面上有所表現。

袁熙見了,心中嘆息,眼前已經是他拿得出手的最好東西了,還是被嫌棄了,果然兩邊過的日子不一樣啊。

他笑了笑,和袁譚談起了家事,卻絕口不提剛才士族的事情,荀諶很想知道緣由,又不好主動提起,讓他心裡越發難受。

袁熙彷彿忘了門前的話,只叫小娘們上來表演歌舞曲藝。

袁譚看著歌舞,心裡卻在想,二弟弄了這麼多女子過來,是不是在麻痺自己?

本來袁譚覺得,自己最大的威脅,是三弟袁尚,而二弟自小懦弱,並不被他放在眼裡。

而三年不見,他總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二弟了!

袁譚深知,自己被派來北新城,是父親袁紹對自己的考驗,也是對自己的試探。

要是查出二弟做了不好的事情,他有兩個選擇。

一是隱瞞此事,但如果被父親知道,對自己的評價便會一落千丈。

二是據實回去告訴父親,這樣的話,二弟很可能會受到懲罰,自己和二弟的關係很可能會破裂,更加無法對付三弟。

袁譚發現,好像自己無論怎麼處理,彷彿都不能兩全其美。

他心中有些不平,為什麼父親偏偏將這麼棘手的事情交給自己,這不是擺明讓自己不好做人?

父親對三弟的偏心,也太明顯了!

為什麼袁尚就因為出身好,長得好,就能受到父親青睞,還受到那麼多人暗中支援?

但是如今袁譚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因為他一旦失敗,便會一·無所有。

既然如此,也該輪到自己出招了,就讓二弟看看,自己這個大哥,袁氏將來的繼承人,也不是容易糊弄的!

他拿起酒杯,對袁熙嘆道:“二弟費心備下酒菜,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是非常感激。”

“但是想到前年這府中酒席上,也許就在我如今的座位上,懷有異心的麴義被砍死,我就有些食不下咽啊。”

此話一出,荀諶眼中精光一閃,微微抬頭看向袁熙,卻發現對方神態自若。

袁熙微微一笑,似乎沒有聽到,只是端起酒杯,遙遙敬向三人,“大哥遠來辛苦,又為小弟之事勞心,顯弈心中慚愧,先乾為敬。”

他仰頭一飲而盡,三人見了,剛將酒杯端到唇邊,袁熙手中的酒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袁譚啊地叫了一聲,荀諶身子往後一仰歪倒,高覽拔劍而起。

下一刻,三人這才反應過來。

失態了!

袁熙哈哈笑了起來,“摔個杯子而已,大家怎麼如此緊張?”

三人心中暗罵,要是帳後有刀斧手,摔杯為號,下一刻就是人頭落地之時,誰不怕?

被袁熙牽著鼻子走了!

他先在門口說了自己濫殺士族一事,三人震動之餘,留下了袁熙很可能是個殺人狂魔的印象。

他連士族都敢殺!

這天下除了曹操,還有幾個敢這麼對待士族的?

本來袁譚特意提起麴義一事,是想暗示袁熙,袁紹對於背叛他的人,是不會留情的。

他本想透過此事,震懾袁熙,掌握主動。

卻沒有想到,袁熙只是摔了個杯子,便讓三人緊張失態,拿回了主動權!

荀諶低頭不語,眼中卻有些微微發亮。

這幾年,袁紹進取之心越發不足,又處理不好手下的各個派系,已經不復之前的雄主模樣,所以荀彧才會更看好曹操。

荀諶私下裡面,其實也看出了這種端倪,但是他作為長兄,斷然拉不下臉再去投靠荀彧。

再說了,曹操真如自己荀彧所說,是個成大事的?

荀諶雖然不信,但是處境頗為尷尬,要是袁紹這樣下去,爭霸天下的希望,只怕會越來越小。

而如今,荀諶卻發現,自己之前看走了眼,眼前這個袁熙,雖然看似行事瘋癲,卻好像有一種掌控局勢的自信!

這自信是怎麼來的?

為什麼這種特質,會出現在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