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見數里趕來的隊伍,領頭的是袁熙,心下五味雜陳。

還真來接應自己了?

趙雲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袁熙那個賭約看似對自己有利,但天下哪有佔便宜的事情,肯定會讓自己付出相應的代價。

但當趙雲得知那支匈奴流寇,從中原腹地擄掠為禍的,荼毒百姓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為別的,只為那存於胸中的蕩盡仇虜,平定天下的志向。

如今落得個被白馬義從追殺的下場,趙雲也未見如何後悔,但那袁熙竟然能趕來相救,則是讓趙雲有些出乎意料。

自己一個無名小卒,對方世家大族子弟,為何對自己這麼看重?

然而趙雲看清袁熙帶來的人馬時,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除了十幾重騎,幾十騎弓外,餘下的幾百人竟然都是步卒!

而且這些人竟都團團坐在近百輛驢車騾車上,趙雲從來沒見過如此行軍的隊伍!

彼時騾子和驢,都是用來拉輜重糧草的,步卒行軍,皆是輕裝步行,哪有這樣直接坐在車上的?

而且幾乎全步兵隊伍,怎麼能對付全是騎兵的白馬義從?

想到這裡,他大喝道:“我身後有數百白馬義,小心為上!”

袁熙遠遠聽到,拿起望遠鏡看清情況,發現白馬義從已經追到趙雲隊伍身後七八里遠,只需要半刻鐘不到,便可以突入本方隊伍。

而且對方算得很準,只等趙雲的隊伍和他接應的隊伍會合,產生混亂時,再一舉突入!

換做平時,此地地處平原,倉促接戰騎兵,這些步兵都討不了好去。

但那是平時。

此刻就是檢驗這支畜力機械化部隊作戰能力的時候了!

因為他的步卒全都是著甲乘車過來,體力處於巔峰,隨時可以作戰!

這並非他的首創,在漢朝,乃至五胡十六國時期,便有重步兵騎馬追逐騎兵,等雙方馬匹累垮,再下馬列陣作戰,將騎兵打敗的先例。

他對身邊的麴義道:“有勞麴兄了。”

麴義聽了,大笑道:“放心,兄便讓公子看看,我並沒有失去往昔的威風!”

他大吼一聲道:“下車,列陣!”

幾百步卒聽了,紛紛跳下驢車,就地在車後襬開陣勢,只見他們拿出盾牌遮掩身體,讓敵人看不清盾牌後的情況。

而重騎輕騎,被麴義安排到了側翼,這數十騎兵人數太少,且實力無法碾壓甲具齊全的白馬義從,只能從側翼騷擾突襲,以為策應。

趙雲帶著百十部下,突然發令加速,繞過了袁熙的軍陣,提前到了後方。

袁熙笑著迎了上來,拱手道:“終於等到趙兄,實乃大幸。”

趙雲心中感動,說道:“對方人數眾多,只怕不能力敵,還請將軍小心。”

“需要趙雲衝陣抵禦,還請將軍儘管吩咐。”

袁熙聽了,笑道:“無妨,趙兄奔襲幾十裡,人困馬乏,還請休息片刻,再看看局勢也不遲。”

趙雲只得答應下來,心想若這邊陣勢被沖垮,只怕休息好了,也來不及了吧?

蹄聲隆隆,數百白馬義從奔襲而來,領頭的部將,也是公孫瓚一名得力手下。

他遠遠看到袁熙這邊擺開陣勢,驢車騾車間雜放在陣前,後面都是刀盾兵,兩翼卻是伺機而動的騎兵。

他心思急轉,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大吼道:“平槊,衝陣!”

數百白馬義從大吼一聲,齊齊將馬鞍上掛著的馬槊平平端起,一時間寒光點點,讓人膽戰心驚。

一時間,數百騎軍,向著袁熙中軍直突過來!

這部領的決定,可以說此時的最優解。

他們已經追著趙雲奔襲了幾十裡,中間走走停停,沒有死命追趕,就是為了儲存胯下戰馬的體力。

但即使如此,戰馬體力也所剩無幾,此時要是掉頭回去,難免會被對方几十騎兵銜尾追擊,陷入被動。

既然如此,還不如利用戰馬剩餘的體力,將對面以步卒為主的軍陣一次沖垮!

對方雖然擺出了車陣,但地處平原,車輛間縫隙頗大,足夠己方突入了!

數百白馬逐漸加速,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整齊而沉悶的迴響,數丈長的馬槊在陽光下面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如同一條銀龍,向袁熙本陣衝來!

袁熙這邊的許多持盾兵士,透過盾牌縫隙看到了這個景象,忍不住身體顫抖起來,發出了驚呼聲。

麴義見了,心裡暗暗搖頭,這些人都是這兩年他訓練的兵士,雖然也上過戰場不少次,但從來沒有面對過對方騎兵集體衝陣的場面,產生動搖也是意料之中。

他曾經帶過的先登死士,就比現在這批人強多了,那些人都是涼州老兵,對近在咫尺的敵騎,都可以做到面色不變。

然而那些跟隨自己的先登死士,自己應該再也見不到了。

想到這裡,麴義大吼一聲,“我在陣前!”

“與諸位同生共死!”

“許進不許退!”

還在瑟瑟發抖的兵士們聽了,勇氣頓生,紛紛大吼起來:“遵號令!”

公孫瓚的部將挺著馬槊,一馬當先,已經將胯下戰馬速度提到最大。

他左腳蹬著馬鐙,右腳抵住馬鞍,此時騎兵皆是單馬鐙,且多用於上馬,但經驗豐富的白馬義從明白,馬鐙對於馬上突擊助益極大,雖然有高橋馬鞍固定身體,但兩者配合才好發力。

這才是白馬義從縱橫北地的憑藉!

眼見離對方軍陣越來越近,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他心中突然開始感到有些不安,怎麼對方還蹲在馬車後面?

馬車.....

盾牌.....

躲藏......

衝陣.....

三十步!

他隱隱約約覺得,這情形好像從哪裡見過?

麴義大吼一聲:“第一排,起!”

驀然之間,馬車之後,齊刷刷站起整齊的一排兵士,手中皆是端著勁弩!

“放!”

五六十支弩箭,瞬間雨點般射向白馬義從!

下一刻,最前面十幾名白馬義從,人仰馬翻,在地上翻滾起來,後面的戰馬有的被絆倒,有的被迫減速繞開。

“第二排,起!”

第二排弩手齊刷刷站起,第一排弩手連忙蹲下,重新上箭。

“放!”

又是二十幾匹戰馬倒地。

這一來,後面的二百多騎衝勢完全被阻,被迫向兩邊繞開,陣型已經完全散亂了。

“第一排,起!”

領頭的公孫瓚部將的胯下戰馬也被射翻,他滾落在地,連忙站起,終於想起這熟悉的一幕是怎麼回事了!

界橋之戰!

相同的彼時他死裡逃生,記憶猶新,但今日還是被對方引入了圈套!

若是如界橋一戰佈陣時情形完全一樣,他還能提早醒覺,但麴義卻稍作改變,迷惑了對方、

先排出車陣,讓公孫瓚部將以為只是單純利用車子阻擋。

後用兩排弩手輪發,打了時間差,縮短了弩箭的間隔,雖然殺傷不見提高,卻大大減緩了戰馬速度!

公公孫部將起身大吼道:“繼續衝,不要停!”

他挺著馬槊奔跑起來,眼看接近車陣,弩已經沒有用了,下一刻他卻瞪大了眼睛。

對面的刀盾兵,以及扔掉長弩,舉起環首刀的弩兵,在一個滿臉鬍子的大漢帶領下,吶喊著衝了上來,要和白馬義從臉貼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