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同處一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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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人尷尬地擠進一輛馬車,本非袁熙的意思。
本來他倒是備了兩輛馬車,結果前日孔融妻女的馬車車軸斷了,無法修理。
他因為此行目的隱秘不能露面,也不能在沿途大城招搖過市修理馬車,所以只能讓孔融妻女上了他的馬車,晝夜兼程趕路。
話雖如此,袁熙總覺得,同行的太史慈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如今縱馬在車外跟隨的太史慈,聽著車內的人聲,更是心裡嘀咕。
自己投靠的這位公子,可真是不講究啊。
青州一戰中,太史慈稀裡糊塗被擒,本以為肯定沒命了,沒想到對方對自己頗為賞識,想要招攬於他。
但太史慈此人眼界很高,對張飛尚且看不起,袁熙雖然有世家身份,但也未見能讓太史慈心服,回去接母親,可能也只是太史慈臨時的託詞。
但對方真正讓太史慈震動的,是那份毫無理由的信任。
自己作為敵軍前鋒,卻說放就放了,是真的覺得自己能守諾,還是覺得無足輕重?
在矛盾的心理下,太史慈最後還是守約回來,投靠了袁熙。
更讓太史慈震驚的是,跟袁熙回到鄴城授職,他直接就成了別部司馬,僅在趙雲的都尉之下。
這也是袁熙身為郡守,所能給出的最高武官職位,俸祿秩比一千石。
太史慈雖然是良家子,有著登天子朝堂的志向,但在孔融軍中做前鋒,也就是個百夫長,如今驟升高位,讓他頗有些恍如夢中之感。
他雖然不懷疑自己實力,但卻懷疑這袁家子根本沒了解自己本事,就隨便亂來封官拜將,是不是其根本不懂領兵之道?
然後太史慈在鄴城一打聽,更是發現袁熙這人問題很大!
傳聞中,袁熙在徐州殺死張闓,逼退了劉關張,這讓太史慈不敢置信,他是親眼見過劉關張三人的實力的!
青州之戰關羽被圍毆落敗,無疑證明袁熙調動大將的謀略十分正確。
後來太史慈又瞭解袁熙主導了青州三戰,謀劃各個擊破之後,心想難道看走眼了?
但太史慈同時也聽到了關羽袁熙的另外一個傳聞。
好色,尤好人妻。
聽說其在北新城就有很多姬妾,到了鄴城之後,更是絲毫不收斂,有傳言說,他和尚未過門的夫人私會!
這可是大違禮制,鄴城私下傳得很厲害,但礙於袁氏臉面,誰也不敢公開談論此事。
更讓太史慈不解的是,就是邊讓的遺孀和女兒。
曹操殺了邊讓,納了其遺孀環氏,袁熙藉著交換人質的藉口,將環氏從曹操手中解救出來,這本來可以在兗州士族中成為一樁美談。
但袁熙卻毫不避諱的將環夫人母女接到了自己宅邸居住,也不怕士族非議嗎?
眼下也是這樣,這次袁熙帶和自己送還孔融妻女,是讓孔融欠一份人情。
但好端端的,你和孔融妻女同坐一輛馬車,要是孔融知道了,會怎麼想?
太史慈越發覺得袁熙腦子不正常,故意把好事辦成壞事,到底圖的啥?
袁熙同樣也在思考類似的哲學問題。
這個時代,妻子兒女,對於一個合格的主公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就像司馬家先有指洛水發誓,後當街殺死皇帝,將皇權和誓言的神聖性狠狠砸落塵埃之後,便開啟了南北朝和五胡十六國那瘋狂殺戮,毫無底線的時代。
漢朝雖然誕生了無數英雄豪傑的傳說,並將這個名字作為大一統民族的代表,永遠流傳下去,但高祖皇帝,卻也開了拋妻棄子,賣父親給敵人的先河。
終西漢東漢兩朝,士族人人都將孝道掛在嘴上,甚至為了舉孝廉編出了種種近似於神話傳說的故事,但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私底下的真實情況如何。
父慈子孝,永遠是個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箇中滋味的難題。
劉備說妻子如衣服。
呂布殺掉兩位義父。
馬超坑死馬騰,投靠殺母仇人韓遂,
曹操不顧曹嵩尚在琅琊便攻打徐州。
曹丕違背曹操遺願,從打壓士族轉向親近士族,排斥親族,逼死曹家子弟,收納曹操妾室。
陸遜全族大半都被孫策殺光,仍然為孫家效力,最後被猜忌而死。
有事母至孝美名的姜維,在投奔蜀國後,面對魏國拿住其母親妻子的威脅,直接回信說自己有遠志不當歸。
被後世唾罵的呂布,在其中甚至算不上最惡劣的。
對於心存大志的人來說,所謂父母妻兒,也不過是人生中微小的一環而已。
這個時代看似不缺忠義傳說,卻也有無數的暗流,也正因為有這麼多汙濁不堪的真實,越發襯托出忠義的難能可貴。
袁熙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他做事順遂自己心意就好。
對於確實行孝之人,比如太史慈對老母妻子,他是異常尊重的,但對於孔融這種逃跑時本來可以帶上妻子,卻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拋棄掉的,袁熙就很不舒服。
要不是為了將來能利用孔融這個鐵桿擁漢派,他才不會捏著鼻子將其妻女長途跋涉地送回來。
說來孔融也是個很複雜的人,作為孔子後代,提出了父母無恩論。
“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慾發耳。子之於母,變復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
不過也同是孔融,擔任北海相時曾經因為有人在父母的喪禮上哭的不夠響,直接將其處死了。
也是這位孔融,一直和曹操對著幹,從嘲諷曹丕娶甄姬,到反對曹操征戰兼併,最後曹操罕見破防,將孔融殺死。
袁熙想法很簡單,鐵桿漢粉,將來都會是曹操的敵人,都是可以利用的物件。
但這也不妨礙他發洩一下,就像現在毫不避諱地和孔融妻女共處一車之內一樣。
少女孔氏見袁熙偏頭望著窗外,有偷偷從母親衣袖後面挪了出來。
士族女子多數都在深宅,少有和外姓男子接觸的,少女這個年紀,對眼前袁家子的好奇,壓到了男女之防的警惕,想要說話,卻又不敢,只得悶悶坐著。
隨著時間過去,孔氏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她頓時臉色發紅,低下頭去。
馬車長途顛簸,讓她胃口不佳,吃得不多,所以還未到吃飯的時候,便感覺到了飢餓。
孔融夫人連忙悄聲道:“還不到停車的時候,你先忍忍吧。”
因為急著趕路,一天兩頓飯間隔的時間很長,隊伍往往要等到天完全黑了,才會找地方落腳做飯。
孔氏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但奈何肚子還是響個不停。
袁熙聽到了,對孔融夫人微微笑道:“確實走得急了,委屈了小孩子。”
他拉開衣襟,孔融夫人見了身體微微顫抖了下,卻見袁熙從懷裡拿出個麻布包裹來。
層層疊疊的麻布展開後,是幾個金黃油亮的糖糕。
袁熙將包裹遞到少女跟前,說到:“這東西倒是可以飽腹,要不是嚐嚐看?”
他見少女一臉警惕之色,笑道:“你不信我也是自然,畢竟是我帶兵打跑了阿父,說不定會在裡賣弄下毒呢。”
少女好勝心起,一把抓過一塊糖糕,賭氣道:“阿父怕伱,我才不怕!”
她把糖糕塞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口,隨即眼睛睜大。
天下竟然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這裡面不是蜂蜜,卻和蜂蜜一樣甜!
少女忍不住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用力咀嚼起來。
袁熙心道果然對小孩子說,甜食的誘惑是無法阻擋的啊。
雖然外面天氣很冷,但這糖糕貌似在袁熙懷裡的緣故,還散發著一絲餘溫,這讓少女微微臉紅。
在飢餓趨勢下,她狼吞虎嚥,三下五除二就將整塊糖糕嚥了下去,差點被噎住。
她連忙拿起水囊喝了幾口,清水從嘴邊留下,滴到前胸衣襟上,孔融夫人連忙拿出手帕替她遮擋,抱怨了幾句,少女的臉越發紅了。
袁熙託著糖糕,笑道:“還吃嗎?”
少女眼睛一亮,隨即低下頭去,輕聲道:“多謝公子,妾吃飽了。”
袁熙微微一笑,把糖糕包好,重新放入懷中。
少女有了些精神,望著袁熙,突然小聲道:“公子……是好人嗎?”
孔融夫人連忙捂住少女的嘴,說道:“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請勿計較。”
袁熙微微一笑:“夫人太客氣了,令媛很有意思。”
他心道孔氏早逝,也是紅顏薄命,臉上露出了惋惜之色。
孔融夫人有些會錯了意,忍不住把少女往懷裡摟了摟。
要是袁熙真能娶自家女兒做正妻,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惜兩邊這關係,早就不可能了,而且人家早就定下了甄家婚事,總不能讓女兒給人妾吧?
她沒有想到,自己在冒出這個念頭時,本身就是對孔融拋棄自己母女的事情,有所不滿了。
袁熙對少女認真說道:“對很多人來說,我應該是個壞人,畢竟我幫袁氏搶了你阿父的北海郡。”
“所以你們不用感激我,將你們會回去,也只是因為你們是文舉公的家人。”
“北海因為我而流離失所的人,現在一定都很恨我。”
少女有些震驚,她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評價自己,疑惑不解道:“那為何公子還要打阿父?”
袁熙微笑:“自然是因為,你阿父做的更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