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熙從冀州帶來的官吏們的運作下,北新城開始脫離之前的草臺班子的形象,開始走上正規,有了一郡治所的雛形。

開始的日子裡,各個部門尚不熟悉,顯得有些混亂,但北新城的百姓卻出奇地配合,讓見慣了世面的冀州官員們驚訝不已。

要知道,在當地推行政令,尤其是屯田涉及到勞役和開荒等極為敏感的事情,要是沒有有名望的當地士族配合,阻力會非常大,往往很多事情拖延數年,都不見起色。

然而北新城的百姓對袁熙極為信任,對於北新城周圍開闢荒地,開挖河渠等需要百姓出工出力的勞役踴躍參加,很快大規模的開荒就開始了。

容城和范陽經營時間尚短,響應的人相對少一些,不過袁熙採用了另外一個措施後,也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協助兵士屯田。

當日結算報酬。

袁熙不顧一些官員的反對,對於參加墾荒的百姓,除了一天管兩頓飯外,還開了私庫,一天額外數文錢的報酬,當日結算,百姓聽聞後蜂擁而來。

有官員勸導說,這樣下去入不敷出,不是長久之計,只怕一年多後,私庫就會用光。

袁熙卻有自己的想法,建設初期不投入,後面便會拖慢進度,現在萬事開頭難,只要走上正軌,多投入一點,後面便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何況只要撐過從春耕開始的半年,後面還有一個發橫財的好機會。

打下易京!

裡面光糧食就有數百萬石,其他好東西還不知道多少,到時候能分到多少,就看戰陣上各憑本事的軍功了。

不過當前他先要解決的,是可能前來騷擾偷襲的敵人。

他將麴義趙雲太史慈集中起來,如今三人一人主防一城,每隔一段時間換防,剛剛夠用。

他開口道:“對於接下來的打算,我是這麼想的。”

“現在三城周圍的荒地已經開始開墾,面對的主要有兩個問題。”

“一是需要修建相應的水利設施,開挖溝渠,但眼下天寒地凍,河溝難挖,但如果錯過了春耕,莊稼收成便不會好。”

麴義出聲道:“內政方面我不懂,你不會找個熟悉此道計程車族?”

袁熙心道我當然知道,關鍵是手裡沒人啊!

前世的土木知識,在如今的小農經濟社會幾乎完全施展不開,只有這個時代的人,才能改進適合這個時代的技術。

袁熙現在無比希望,身邊要是有陳登這種精通農學的人才就好了!

他開口道:“我有辦法,也不會找你們了。”

“我決定讓部分軍士去修河渠,同時支付酬勞。”

這就是募兵制的做法了,勞役不給錢,兵士也會不滿。

趙雲出聲道:“我們的錢糧不夠。”

袁熙點頭道:“所以我們需要另闢蹊徑,如何掙錢,大家先好好想想,明日再碰頭說一下。”

“第二個問題,就是隨時可能來騷擾的匈奴人,公孫瓚軍和黑山軍。”

“尤其南匈奴的於夫羅,曾經依附董卓,和家父為敵,這樑子是解不開的。”

“帶來的三千兵,加上原來的一千五百人,正好一城一千五,為一屯。”

“但問題就在於,要是都去種田,敵人來了根本來不及應對。”

“所以我想用輪戰法,由三位各帶數百老兵精兵,加上部分新兵,按月輪戰,其他的人種田,時間到了,再換一批輪戰。”

太史慈聽了,贊同道:“公子是知兵的,以老帶新,也能起到練兵之效用。”

“只不過實際去做,也需要因時而動,看來我等回去後,要抓緊訓練兵將了。”

麴義出聲道:“南匈奴這些日子雖有流寇騷擾,但人數不多,不過遲早會有一波大的。”

“好訊息是,公孫瓚和他們也不對付,兩邊聯手不太可能。”

趙雲沉聲道:“雖然不會聯手,但要是輪番或同時進攻三城,這邊也捉襟見肘。”

“匈奴且不論,田豫的那數百白馬義從,也是個極大的麻煩。”

袁熙點頭道:“所以別的且不論,田豫這個人是個麻煩,即使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讓他呆在公孫瓚軍裡。”

“咱們要找個機會,把他引出來。”

“之後就看你們的了。”

趙雲三人離開時,都不禁搖了搖頭,北新城周圍三股勢力,都是相當麻煩,公子還真是找了個好地方啊。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北新城的百姓這些年飽受荼毒,所以才對保護他們的袁熙如此感激。

如今袁熙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涿郡,范陽和容城的百姓之所以沒有大的騷動,也是受此影響。

袁熙深切感受到名聲的好處,只要在百姓中廣有口碑,支援計程車族少些,也不見得不能成事。

但是相對的,民眾之間的口碑,也是極容易受影響的。

比如黃巾軍。

袁熙想到了那句話,不佔領陣地,敵人便會佔領。

他叫來吳昭和曹憲,說道:“伱們對道教如何看?”

曹憲見吳昭示意自己先說,想了想,開口道:“兗州士族,多有篤信黃老之道者,甚至同情黃巾的。”

“他們在談論的時候,常常將道教和儒家作對比,衡量優劣,有些言語,其實是頗為不敬的。”

袁熙頗為意外:“不信儒家通道家,這樣計程車族多嗎?”

曹憲想了想,“依妾印象,為數不少,至少十有三四。”

袁熙說道:“你覺得這是天下大亂,漢庭衰微造成的,還是早已有之?”

曹憲聽了,為難道:“公子這個問題太難了,我只是個孩子啊。”

這話說得袁熙和吳昭都笑了起來,吳昭轉頭對袁熙笑道:“還是我來說吧。”

袁熙卻見曹憲趁吳昭扭頭的時候,壞笑著對著自己吐了吐舌頭,舔了舔嘴角,差點當場失態。

吳昭卻是沒有發現,卻道:“這件事情,說起來非常複雜。”

“家父研究儒家經學,卻在其中發現了一些不好對外人說的道理。”

“要說道教從上古諸子百家的道家,演變成了教派,其實儒家也有相似的變化。”

袁熙卻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當下說道:“願聞其詳。”

吳昭說道:“自漢武起,施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乃是大儒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應,與孔子的先秦儒學,並不相同,甚至是背道而馳。”

“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天人感應,卻是以人神鬼為道的。”

這話如同一道霹靂,將袁熙的視野陡然間擴寬開來,明白了之前很多模模糊糊不能開悟的道理。

皇權的神聖性。

秦始皇雖然統一了天下,卻沒有坐穩天下,雖然其中原因很多,但對於天命這種名義上的東西,其實並沒有掌控好。

先秦的儒家,提倡的是以德以道治國,卻對皇帝受命於天並不能做出很好的解釋。

於是漢朝建立後,從漢武帝開始,大肆流行讖緯學說,在劉秀時達到頂峰。

讖緯學說藉助於將孔子言行歸於上天預言,能預知未來之事,從而加入了宗教的神聖性。

董仲舒從中受到啟發,提出天人感應學說。

平心而論,這算是一種妥協的無奈之舉,因為皇帝上面有天,無疑多了一道枷鎖。

所以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也是在制約皇權,因為按照這個說法,地震、旱澇、蟲災等一切人間的異象,是上天給帝王的示警,如果帝王治下平穩,那也會出現所謂的祥瑞。

這上天對皇權,和父親對孩子一樣,而且董仲舒本人也做祈雨的工作,活脫脫像上古的祭天巫師一樣,讓人恍如回到了商周之感。

很難說董仲舒糅合了多少東西在裡面,但可以確定的是,結合漢武帝后來的所作所為,董仲舒這個儒術,和先秦儒家的核心已經完全不同了,加入了許多宗教因素。

道教的正式形成的標誌,便是東漢末年天師張道陵建立的五斗米道。

這其中距離董仲舒儒術相隔了幾百年,誕生過程和其中的道理極為相似,借鑑了儒家到儒術的演化,將天意鬼神融合到自身,並結合佛教的傳教模式,於是道教便誕生了。

吳昭一句一句說著儒家,儒術,道教,佛教的因果關係,條理清晰,娓娓道來,連曹憲都聽得驚歎不已,連連點頭。

吳昭最後說道:“正是因為董仲舒天人感應的提出,以及神化孔子,讓儒家變成了儒教,給皇權加上了至高無上的權威,但也帶上了一條無法掙脫的鎖鏈。”

“天永遠在人之上,皇帝永遠受命於天,受制與鬼神這上天的化身,所以皇權要祭拜鬼神。”

“道教趁虛而入,佔據了鬼神的位置,動搖了皇權,這便是黃巾之亂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袁熙聽了,出聲道:“這都是蔡中郎所思?當真是了不得。”

吳昭臉色微紅:“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阿父豈會說的這麼直白,其中許多部分,是妾跟隨公子後,自己想出來的。”

“還記得妾和公子初遇時,說過漢制不一定是全對的嗎?”

“正是這句話警醒了妾,才讓妾開始思考其中不合理之處,提出了和家父不一樣的想法。”

袁熙心道世事真是奇妙,儒術催生了道教,自己無意間的一句話,卻催生了吳昭新的想法。

他開口道:“士族崇儒家,百姓通道家,我要是想要取得民心,須透過道教造勢。”

“北新城民眾的口碑,傳到涿郡,乃至幽州,還是太慢了,而且很容易被謠言歪曲。”

吳昭點頭道:“我知道公子想做什麼,挖儒家的根基很犯忌諱,但挖道教的牆角,反讓其所用,還是有可能的。”

“從現在開始,散步公子在道教的身份,以訛傳訛,只要持續下去,配合公子的成就,公子便能在道教中佔據一席之地。”

“公子好想法,曹孟德也是這麼做的,想要和其對抗,只能以毒攻毒。”

袁熙點了點頭,雖然造謠有些不光明,但最開始時,誰不是靠造謠起家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