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陳留郡,濮陽城外。

一輛極小的馬車停在路邊,車輪極為奇特,外面蒙著幾層獸皮。

駕車的乃是麴義,他轉頭對車廂裡面說道:“公子,到了。”

不一會,車廂開啟,袁熙當先跳了下來。

他原先的面貌容易被人認出,所以在吳昭的幫助下描了些眼眉,下巴上還黏了些麴義的鬍子,整個人都變化了許多。

相對的,麴義的鬍子剪短了不少,和北新城的形象也頗有不同了。

吳昭跟著探出頭來,臉有些紅撲撲的,還好被面上斑痕遮掩,不怎麼看得出來。

這馬車空間極小,這些日子急速趕路,兩人縮在裡面,身體時常碰撞,搞得吳昭時常心跳加速。

誰也不會料到,袁熙等人竟會出現在此地。

七八天前,袁熙帶著數十人的車隊,甚至還有數十女子,浩浩蕩蕩堂而皇之地離開北新城,一路慢悠悠地南下,彷彿遊玩一般。

算算時間,如今那支車隊還在鄴城北面數百里的地方,還有數天才到達鄴城。

實際上袁熙吳昭麴義並幾個親衛,則是在第一晚車隊紮營歇息時,偷偷上了一輛特製的小型馬車,晝夜兼程南下。

他們一路上輕車簡行,連換了幾匹馬,繞過了冀州最南面的魏郡鄴城,來到了鄴城南面一百餘里,地處兗州的陳留郡濮陽城!

袁熙伸出手去,吳昭自然而然把手搭在袁熙胳膊上,跳下馬車。

吳昭反應過來,臉色微紅。

這如天馬行空般改換身份的奇思妙想,讓吳昭也暗暗佩服,袁熙要她扮做隱虎夫人,吳昭非但沒生氣,心中還有些竊喜。

但吳昭問袁熙自己的假名時,袁熙好死不死說了個冷笑話。

“我叫隱虎,你就叫毛兔好了。”

吳昭聽了,不自覺夾緊了雙腿。

袁熙見說錯了話,隨口道:“要不叫白虎?”

話一出口,袁熙便感覺不對,連忙扭過頭去。

吳昭腿夾得更緊了,她自丈夫去世後,就對這種剋夫的說法極為敏感。

而且袁熙這是隨口一說,還是用那什麼觀星之術算出來的?

要真是這樣,那你也不用叫隱虎,乾脆叫淫虎好了!

麴義招呼車後跟隨的幾個農人打扮的隨從,開始將車輪上蒙的獸皮拆下來。

彼時車輪都是木製,速度快了,不禁顛簸厲害,還容易損壞車輪。

此世又沒有橡膠等物做車胎,於是袁熙想了個法子,在車輪上包上稻草,再纏上布條,最外面蒙以獸皮,在用鐵絲纏緊固定。

這樣一來,顛簸果然大大減少,而且聲音輕微,可以說比木車輪方便多了。

麴義幾人將馬車車輪墊起,將上面的鐵絲獸皮稻草等物拆掉,車輪又恢復了原狀。

這樣一來,進濮陽城時就不會引人注目了。

袁熙見眾人忙得差不多了,出聲道:“除了曲兄,你們先分頭進城打探訊息,曲兄和我們兩人一同乘馬車進城。”

幾名親衛聽了,紛紛領命而去。

袁熙和吳昭上了馬車,麴義趕著車,大搖大擺向著濮陽城門駛去。

到了城門口,外面有十幾個曹軍打扮計程車兵把守,見馬車過來,把手裡木槍攔了過來,喝道:“停車!”

有個兵士走過來,拿槍頭就往馬車簾子上去挑,麴義見了,眼睛精光一閃。

結果車裡傳出一個淡淡的聲音,“你要弄壞我的車簾,我必會讓你後悔。”

兵士聞言大怒:“裡面何人,給我下車!”

車簾掀開,袁熙探出頭來,將一封路引扔到兵士胸前,冷哼道:“仔細看著。”

那士兵接住路引,剛要發作,一眼瞥到路引上的標誌,隨即臉色大變。

他仔細看了幾遍路引,早有個小隊長過來,喝道:“誰在這裡鬧事?”

士兵連忙把路引遞給小隊長,小隊長接過一看,登時臉色一變,換上一副笑臉,恭恭敬敬雙手將路引遞了回去,陪笑道:“小人有眼無珠,衝撞了先生,還請莫怪。”

“不知先生進城有何貴幹?”

“要是不要小人幫忙引路?”

兵士如此恭敬,也沒有別的緣由,蓋因路引上的標誌,是冀州袁氏簽發給士族的。

彼時士族是人上人,袁氏又掌控四州之地,連曹操的兗州,也是袁氏的地盤,所以這些士兵哪敢說話。

袁熙冷哼一聲:“我的事情,用得著你來問?”

“是不是可以進城了?”

他把士族輕浮傲慢的派頭做了個十足,因為在士族眼裡,這些大頭兵和平民百姓沒有什麼區別。

他的派頭越像士族,兵士就越不敢多問。

要是他做出一副謙恭的樣子,士兵反而會起疑心。

果然小隊長連忙讓開,賠笑道:“可以可以,先生請慢行。”

眾人看著馬車進了城,消失在街道上,一個兵士哼道:“架子真大......”

別計程車兵嘲笑道:“誰讓人家是士族呢,咱們混一輩子,也跟人家說不上幾句話,你沒惹出事來就謝天謝地吧。”

馬車在街道上慢行,吳昭好奇,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去。

她自從在雒陽被匈奴劫走後,一路辛苦奔波,直到被救到北新城,然後一路又來到了這濮陽城。

彼時雒陽遭逢大火,處處斷壁殘垣,街道崩壞,餓殍遍地。

她在北新城呆了半個多月,發現北新城無論從街道還是其它方面,都比雒陽好上不少,只當是雒陽遭受了兵災所致。

結果進了這濮陽城,才發現也是街道破敗,處處有饑民倒地,這才醒覺,難道北新城才是特例?

吳昭把心裡疑惑說了,袁熙聽了,沉默了一回,才說道:“我也不清楚,但是聽說鄴城倒是不錯。”

“與民修養聲息,少動兵戈,下面的人自然會過得好。”

“兗州這幾年戰亂不斷,士族又把持著土地,怎麼可能不會餓死人。”

吳昭想起袁熙將屯糧士族丟下城頭的事情,心道也就這人敢做得出來。

在吳昭看來,袁熙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和士族對著幹的,毫無世家子風範。

然而她想起自己這行人離開北新城的時候,幾乎全城的男女老幼都到城外夾道相送,心中感嘆不已。

輕慢士人而重下人,真是異類啊。

馬車走了幾條街道,停到了一棟宅子後面,麴義看了看四周景象,應是到了約定的地方。

他拿出一黑一白兩根布條,分別拴在左右車轅上,然後佯裝坐著打盹,同時微微眯縫著眼睛,不停向四周打量。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有人過來,對著麴義做了幾個手勢。

麴義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點頭,上來牽著馬車,在前面帶路。

吳昭感覺馬車開始動了,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了起來。

袁熙早先和她說過,此行是要假扮神棍隱士,但關鍵的關鍵,還是在於熟悉兗州士族的吳昭。

對面肯定會問些問題試探,要是應對不當露出馬腳,此行的努力,便會全盤落空。

馬車在城裡繞了半天,終於拐進了小巷,進了所小院。

一進院子,馬車前面的麴義就瞳孔微微縮小。

院子裡面有個男子背對他們坐著,雖然身形未動,但是隱隱散發出的殺氣卻讓麴義警覺起來。

是個經歷過戰場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