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把這幾句話一說出口,氣氛陷入了沉默之中。

陳宮還是反應快,出聲道:“隱虎先生此言,可有把握?”

袁熙傲然道:“我觀星之術,還從未出過錯。”

呂布猶自不信,“要是真能看清人命壽數,天下走勢,那我們努力掙扎求存,還有什麼意義?”

袁熙見呂布說到點子上了,鄭重其事道:“當然有意義。”

“世上之事,有定數,也有變數。”

“剛才我所說的事情,便是定數。”

“而溫侯和公臺先生的前路,則是變數。”

“若是順勢而為,則可成就功業,若是逆勢而動,則會敗亡喪身。”

陳宮聽了,面有凝重之色,問道:“何為順勢,何為逆勢?”

袁熙正色道:“兩位這次反曹,止其干戈殺戮,便是順勢而為。”

“將來若是背信棄義,偷襲盟友地盤,則是逆勢,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這便是命數。”

呂布和陳宮聽得似懂非懂,還想再問,袁熙卻不願意再說了。

袁熙心道雖然劉備將來可能也會是自己對手,但畢竟他一生行事也算正直,而且自己截胡了他收取趙雲的機緣,連帶趙雲帶的百十私兵,也算是欠了劉備的情分。

今日袁熙暗示呂布,將來背刺劉備沒有好下場,是還劉備一個人情。

將來呂布趁著劉備和袁術交戰,背後偷襲,導致劉備丟了徐州,這也是劉備生涯中一次慘痛的教訓。

所以呂布被曹操俘虜後,劉備果斷勸諫曹操,送呂布上路。

呂布堂堂一個武將,背刺技能如此純熟,袁熙要不是換個了身份,他要想利用呂布,還真得好好掂量一下。

呂布和陳宮相視一眼,陳宮會意,開始和袁熙隨意攀談起來。

陳宮說話雖然漫不經心,但是含著很多試探,兗州士人間的情況,各諸侯的軼事,名士討論的經義等問題,幾乎無所不包。

這對於一般士人來說,也顯得龐雜而苛刻,但對於能觀星的隱虎來說,卻不能出差錯。

這就屬於硬性考核了,袁熙既然把自己塑造成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之人,這要是回答得離譜,世外高人的偽裝便會全部露餡。

這時候,就該吳昭上場了。

袁熙臉上露出了欠打的表情,不屑道:“公臺先生這些問題太過簡單,我懶於作答,讓內子代我隨便說說好了。”

吳昭蒙著的臉紅了起來,她定了定神,開始逐條應答,極為得體準確。

陳宮震驚了,這隱虎的夫人都如此厲害了,隱虎本人,難道已經學究天人?

十幾個問題下來,陳宮疑慮頓去。

這隱虎先生肯定比其夫人只高不低,就是沒有觀星之術,學問也不在自己之下!

他想了想,對袁熙道:“在下還是想問一句,為何隱虎先生要相助我們,所圖為何?”

陳宮想不通的,就是這一點,呂布現在是個喪家之犬,地盤全都丟了,幫他有什麼好處?

如果這位隱虎,真的有觀星之能,投靠兩袁才是最好的選擇,就是投靠曹操劉表,也比投靠呂布強得多了。

袁熙聽了,說道:“我之所圖,乃是天下之安定。”

“其中的關鍵,便是曹操。”

“曹操是有氣運造化之人,將來極有可能會奪得天下。”

“但代價是生靈塗炭,在座的各位都會死,包括我。”

“我不想那麼早死,所以我才來襄助各位,將這變數掐滅。”

“這第一步,便是有賴各位在兗州起事,拖其後腿。”

“曹操近日便會攻打徐州,諸位越早做準備,勾連各方,便越有勝算。”

呂布和陳宮聽了,臉上的震驚之色更甚,心中卻已經被袁熙說動。

陳宮輕聲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但先生如何證明所說的事情一定會發生?”

袁熙笑道:“確實,要是等三個月後陶謙病亡,什麼都晚了,畢竟機會就在這幾個月。”

“我就說一句,近期可能會發蝗災,望兩位早做準備,免得起兵時缺糧。”

呂布嘿了一聲:“我小時候也種過地,蝗災多發於六七月,這都九月了,怎麼可能?”

袁熙站起身來,笑道:“還請溫侯拭目以待。”

“告辭。”

兩人見袁熙說走就走,大出所料。

陳宮起身道:“隱虎先生不和孟卓(張邈)一見?”

“何不多住些時日?”

聽了陳宮的話,袁熙抬了抬頭:“還有人在等我。”

“我若不回去,便有些麻煩。”

陳宮聽懂了,心中苦笑,放棄了留下袁熙的想法。

他開口道:“以後如何再見先生?”

袁熙笑道:“該說的都說了。”

“我所做所為,皆是為了反曹,將來要是我的預言應驗,兩位若需要我出謀劃策,我自會出現。”

說完袁熙領著麴義和吳昭,施施然上了馬車。

呂布想了想,出來上馬道:“我送先生一程。”

袁熙知道呂布還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在濮陽城搞事,非要送自己出城才安心。

不過呂布敢公然在濮陽城內大搖大擺騎馬,說明其已經得到了張邈信任,換言之,兗州士族已經私下背棄了曹操。

呂布騎著馬,將三人的馬車送了城,他和麴義抱拳告別,最後還是忍不住對袁熙道:“隱虎先生,似乎非常忌憚我?”

袁熙聽了,沉聲道:“確實。”

“因為和溫侯合作過的人,都死了。”

呂布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憤怒,也有糾結,最後還是冷哼一聲:“天下有幾人懂我!”

袁熙聽了,出聲道:“溫侯是不是覺得有些不公平?”

“天下士族皆為朋黨,像溫侯這樣出身寒微的,只能苦苦等待機會,違心做事,以至於突破底線。”

呂布怒了:“無知豎子,敢出此言!”

袁熙突然笑了起來,“溫侯可是想說,殺丁原,殺董卓,都是在奉旨行事,但又不能對人說,所以很憋屈?”

呂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

這是極大的隱秘,對方的觀星之術是真的!

袁熙嘆道:“溫侯冒天下之大不韙獨背黑鍋,確實有些不公平。”

“但溫侯還是想簡單了,丁原董卓誰都能殺,偏偏溫侯你不能殺,因為這樣一來,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袁熙心道董卓和呂布兩人,明明是極力討好士族的,但都殺害了提拔自己的舉主,犯了士族最大的忌諱,故為天下士族所唾棄,要是其中沒有些內情,那才怪了。

“只怕董卓死後,溫侯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才趁著兵敗逃離雒陽吧?”

呂布心中震動,翻身下馬,趨近馬車,抱拳道:“布今後何去何從,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袁熙想了想,出聲道:“我還是那句話,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溫侯今後不能再背叛盟友了,不然會有殺身之禍。”

“還望溫侯好自為之。”

袁熙讓麴義打馬離開,走了很遠,他回頭看時,發現呂布還是站在那裡,人影越來越小,彷彿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