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糜家婚事上如此彆扭,袁熙真正顧慮的主要原因倒不是糜貞,而是在於糜芳。

也只有他知道糜芳是個坑貨,其腦回路如此清奇,以後世劉備待人之道,三分天下之勢力,都留不住糜芳的心,袁熙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實力,可不敢讓糜芳在自己陣營做事,萬一其腦子發癲怎麼辦?

關鍵對方還是糜貞哥哥,總不能上來一刀殺了吧?

不然以糜貞這種容貌品行,袁熙又不傻,怎麼可能不想要?

說白了,袁熙只是想吃白食而已。

袁熙承認自己很不要臉,但現在以他目前的實力,實在是不想在自己陣營,埋下一顆不穩定的雷。

船隊在海西碼頭停靠,補給貨品淡水,袁熙帶著甄宓上岸,去見如今的海西縣令甄堯。

先前甄堯被派去幽州做縣令,雖然乾的倒也兢兢業業,但人生地不熟,無法發揮他的長處,前段時間袁熙拿到廣陵後,便發信讓甄堯南下來海西。

甄堯之前掌管過甄家商路,對港口要熟悉得多,如今上任已經月餘,依靠甄家的鈔能力和人脈,開啟了局面,顯然比之前遊刃有餘得多。

袁熙入城時,滿眼都是裝滿貨物的車輛流轉進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縣令府邸裡面,甄堯向袁熙甄宓跪拜道:“下官參見使君和夫人。”

甄宓眼圈發紅,叫了聲:“阿兄。”便說不出話來。

袁熙回禮道:“辛苦內兄了。”

甄堯聽到這個稱呼,心中一寬,這說明起碼袁熙還是念著甄家這份親戚關係的。

袁熙一邊翻看海西城內的文書,一邊聽甄堯說著城裡的情況,不住點頭,最後道:“甄家商路的事情,若有人員調動及緊要狀況,內兄可直接和內子聯絡,諸事自宜。”

甄堯連忙答應。

袁熙又道:“雖然廣陵為我佔據,但兵事不斷,越往南也是危險。”

“廣陵城雖然離長江口更近,但是那邊適合作為軍事重鎮,卻實不適合做商貿港口。”

“海西地處廣陵北面,做為廣陵全郡後援之地,當可全力投入經營海路。”

“我的想法,是在此處建造船廠,打造適合商運作戰兩用的海船。”

甄堯聽了,說道:“這倒是沒有問題,此地造船匠人數目不少,但有兩個問題,一是耗費時間長,投入甚局,二是組成船隊後,去哪裡開闢貿易卻是個問題。”

袁熙讓甄堯拿過海圖,指著三處地方說道:“這裡,這裡,以及這裡。”

甄堯又問:“第一處是夷州,第二處據說是百十部落的群島的島國,第三處是最南面的扶南國,要和他們交易什麼貨物?”

甄堯問的都是很關鍵的問題,袁熙微微點頭,說道:“夷州有些很有意思的作物,到時候可和當地土著交易,試著帶回來一些,在徐州和幽州試著種植。”

“至於以邪馬臺國為主的群島,缺的主要是糧食醬油等物,可和其交換貴重金屬及珠寶。”

“這裡雖然落後,但是海船技術很有意思,可以想辦法交換。”

“但切記不要將建築冶煉等關鍵技術洩露出去,等以後再說。”

“而扶南這個地方,也是三地最為重要的,我只要求優先換回一樣東西。”

“棉花。”

袁熙詳細向甄堯講了棉花的樣子和作用,“這件事情越快越好,最好能換回相應的種植加工技術。”

這是袁熙目前最為看重的,棉花相對於百姓如今用的葛,麻,毛相比,實用價值要大得多,更不說只有士族用得起的昂貴絲綢了。

《農書》中記載道:“其幅匹之作茸密輕暖,可抵繒帛.且比之桑蠶,無採養之勞,有必收之獲,比之麻,免績緝之工,得禦寒之益。”

這是一種“地無南北皆宜之,人無貧富皆賴之”,能夠真正大幅度提高生活水準的農業作物。

在棉製品出現之前,普通百姓過冬極為艱難,只能用些陳年破絮混雜一些繅絲用剩的零碎腳料作為保暖填充物,塞到葛衣麻衣之中,也被稱為“縕”,條件好些的,可以穿狗皮袍,僅此而已。

袁熙一直在打探棉花的訊息,卻發現此時中原乃至江東地區,沒有種植棉花的任何傳聞。

雖然後漢書裡,有關於海南島向漢武帝進貢棉花的記載,但從漢代到宋代,棉花種植始終侷限於華南及以南地區,相關產業發展也非常緩慢。

直到宋代,黃道婆學會了黎族人紡棉的技術,並將其與中原紡織技術結合,改進了棉紡織技術,升級開發了新式紡車,由此中國的棉紡織技術開始突飛猛進,並極大帶動了棉花種植的推廣。

技術的改進和生產是相輔相成的,紡織技術上不去,種植棉花的收益低,百姓自然不願意種,但種植量不多,工匠又沒有動力改進相關的技術。

直到目前,袁熙所到之地,都沒見過棉花,即使有,也可能是在極南的山越瘴癘地區小規模種植。

他的想法,就是將棉種引入適宜種植的北方地區,衣食住行,古人有時甚至將衣排在前面,蓋因人可以餓幾天,但寒冷時節沒有衣服,則是一天都活不了。

更加關鍵的是,棉花是如此的優越,以至於其和相伴的棉紡技術,是能真正推動歷史產生躍進式的變化的關鍵之物。

作為一種生活必需品,棉花卻很適合個體家庭獨立生產,這導致從明朝起,我國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體系變得更加內向而穩固。

明代徐一夔的《織工對》中記載:“鎮上傭工皆聚四方無籍之徒,每日不下數萬人.手提足蹴,皆蒼然無神色.雖食無甘美,而亦不甚飢寒”。

明清時期,中國棉布年產量約有六億匹,是英國工業革命早期的六倍,社會經濟架構也隨之產生變化,甚至帶動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

而且棉花不僅有巨大的經濟價值,還有潛力巨大的戰略價值。

東北關外之地,面積廣闊,土地肥沃,但直到明朝以前的中原王朝,都很難在遼東半島以北地區建立穩固、長期的統治。

直到明清時期,伴隨著棉紡織業的發展,東北地區的人口承載量才開始顯著上升,這其中就和棉花的普及有相當大的關係。

所以說袁熙彼時雖授了幽州刺史,天下諸侯卻不以為意,蓋因幽州這地方,衣食住行極難達到中原乃至江南地區的水平,導致人口也上不去。

而袁熙根據後世的知識,卻是找到了開啟幽州大門的兩把鑰匙。

一是興修水利,廣種水稻,做到足食。

二是耕種棉花,發展紡織,做到豐衣。

一旦兩者皆備,便能帶動商業發展,而且紡織生產出的棉布,本就是上好的商品,便能帶動北地的繁盛。

所以袁熙才不惜代價,也要佔據廣陵郡這個橋頭堡,便是為了出海尋找棉種的港口,這本就是他計劃的重要一環。

如今一步一個腳印,一環扣一環,他終於是踏踏實實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此時他面色凝重地對甄堯道:“棉花一事,是三地之中最為重要之事,事關今後十年,百年大計。”

“我希望內兄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帶回棉種,期間花費若有不足,我盡全幽州之財力,以幫內兄,只為成此一事。”

甄堯見袁熙說的鄭重,連忙俯身道:“堯必全力以赴,不負使君所託!”

棉花事關重大重大,所以袁熙把甄堯這個心腹放在海西出海港,不惜親自過來叮囑,便是不想事情有所閃失。

如今他見甄堯領會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也是心下稍安,對甄宓道:“你們兄妹好久沒見了,先好好敘敘舊,我去城裡轉轉。”

甄宓聽了,出聲道:“夫君要見城裡的熟人?”

“不需要妾陪著嗎?”

袁熙笑道:“我聽聞孔北海一直留在海西,準備近日動身去司隸覲見天子,想著有些話和他本人說,倒是不用夫人跟著了。”

甄堯聽了,忙道:“使君來晚了一步,孔北海已經舉家離開了。”

“什麼!”袁熙一驚:“他怎麼走這麼快?”

“他不是要將女兒嫁給泰山羊氏嗎?”

“這婚禮辦的如此倉促,不到一個月時間,孔北海就急匆匆把女兒嫁出去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孔融女兒分別時的景象,心中突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甄堯臉色奇怪地看著袁熙:“使君不知道?”

“孔家和羊氏的婚事告吹了。”

“孔北海一家半月前便乘船順著淮河西去了。”

袁熙聽了,更是驚訝,他和甄宓面面相覷,心中湧現出一個念頭,這事情不會和自己有關吧?

甄堯想了想,出聲道:“這事情鬧得很大,據說是元化先生隨著羊氏族人去了孔家一趟,然後兩家就退了婚約。”

“至於其中內情,兩家也是秘而不宣。”

甄宓聽了,眼睛轉了轉:“夫君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吧?”

袁熙叫起屈來:“怎麼可能,我是那樣的人麼!”

“不行,我得去找元化先生問問。”

甄堯看袁熙急匆匆出門去了,心道小妹和使君如此說話,袁熙也毫不在意,看來兩人感情不錯,不然換了一般家裡,哪有夫人對夫君如此質問的?

不過夫妻歸夫妻,日子久了恩寵也是會變的,尤其是袁熙這種人,身邊根本不缺士族女子,還都是些身份極高的。小妹還是沒太看明白啊。

想到這裡,甄堯悄聲對甄宓道:“雖然現在我不是長兄了,但還是想要奉勸小妹一句。”

“人了喜好是會變的,但是小妹作為正妻,得儘快考慮子嗣問題了。”

甄宓聽了,臉上一紅,輕輕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