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了屋,袁熙見袁譚憂心忡忡的樣子,安慰道:“阿兄現在也是一州之主,何必如此憂慮。”

袁譚嘆了口氣,說道:“是啊,咱們兄弟倆年紀輕輕,便能佔據大漢十三州各一,和阿父同輩之人平起平坐,按道理我是不應如此焦慮。”

“但二弟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咱們兩個的心態是不一樣的。”

“你是袁家庶子,如今過繼成嫡子,成為旁支家主,已經像阿父一樣,一飛沖天。”

“但我不行,我是嫡長子,本就被眾人期許,如今被三弟壓制,站在我背後支援我的人,無形中給我的壓力很大啊。”

“天下哪有絕對忠心的部屬,我要是讓給他們得不到好處,或者讓他們覺得將來無利可圖,很快我便會眾叛親離。”

“偏偏我現在前面橫著一堵牆,怎麼也翻不過去的那種。”

袁熙知道袁譚說的是誰。

袁紹和劉氏。

作為袁譚的父母,袁譚根本不可能違抗兩人,只能被動服從命令。

這也是歷代家族嫡長子必須要面對的困境,一方面未來可期,另一方面卻處處都被壓制,久而久之,便會心態失衡。

別的不說,自從秦立扶蘇,太子這個名號出現後,歷朝歷代共出現過一百六十一位太子,其中成功登基的有九十一位。

看著其實機率還蠻大的,但要知道,沒登基的太子,被廢圈禁算是最好的下場,大機率是要身死的。

所以袁譚如此焦急,也屬正常,袁尚真要上位,袁譚肯定下場堪憂。

關鍵是,以袁譚的心氣,也絕對不會甘心屈居袁尚之下。

袁熙隱隱約約覺得袁譚意有所指,但是他一時也沒有多想,只能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阿兄若是能收服泰山賊,青州單憑軍力,便會一躍成為僅次冀州的大州。”

袁譚嘆道:“然後呢,向哪裡走?”

袁熙說道:“既然西邊不行,兄不放將目光放到東邊。”

袁譚一愣:“出海?”

“這是要打造水軍,和二弟一起南下佔據江東?”

袁熙聽了,不置可否,“也還有別的方向。”

“青州離著馬韓那麼近,未必不可以作為退路。”

袁譚聽了,沉思起來,“二弟說的是公孫度的遼東四郡,再往南那塊地方?”

“那地方全是野人部落,有什麼好去的?”

袁熙笑道:“現在不行,不代表將來不行,物產還是挺豐富的,何況以其為跳板,還可以南下邪馬臺國群島。”

袁譚聽了,出聲道:“原來二弟組建船隊,打的是這般主意。”

“不過那些列島,大小部落數百,加起來都不如一個南匈奴,邪馬臺國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現在那地方連鐵器陶器都不會造,和蠻人無異,要之何用?”

袁熙見袁譚興致缺缺,只得道:“既如此,依長兄的想法,想要南下討伐袁術?”

袁譚這才點頭道:“這確實是個出路,也算無奈之舉,我回去要好好想想。”

“不過我這次來,是想在一年內消滅泰山賊,想問問二弟,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袁熙一聽,說道:“太急了吧?”

“那可是幾十萬人,而且藏在山區,不是平原啊。”

袁譚嘆道:“我也知道,但是三弟給我的壓力太大,他現在勢力壯大的速度,已經比我快了太多。”

袁熙心道我也知道,但是你手下謀士難道都想不出辦法來?

他試探出身道:“試著招納泰山賊首領臧霸,許以官職如何?”

袁譚說道:“這人很是狡猾,也不和任何一方公然對抗,但也不出山區,他手下那幾十萬人,更只是聽命於他。”

“如此一來,即使他名義上依附於我,又有什麼意義?”

袁熙心道這確實是個麻煩,即使許諾給臧霸泰山範圍以外的官職,其也不一定上任。

他突然靈光一閃,“兄想把琅琊送給他?”

袁譚這才一笑:“二弟聰明,只是這樣一來,他可能會不服管束,騷擾周圍郡縣,對二弟的廣陵造成困擾。”

袁熙心道原來這就是袁譚的用意,這樣一來,臧霸確實可能會帶兵出泰山,袁譚便能盤活青徐邊界。

但這樣一來,劉備和袁熙便要面對幾十萬可能隨時反覆的泰山賊,袁譚這是怕袁熙心中不快,所以特來告知。

袁熙心想這極有可能是袁譚手下哪個謀士出的主意,藉此用泰山賊來牽制自己和劉備,倒是很有想法。

如今的徐州,就如同一個小小的三國縮影,袁譚劉備袁熙三方抱團取暖,對付周圍勢力,但卻互相提防,免得被其他兩方乘虛而入,最終的目的,還是壯大自己。

袁譚如果全力對付泰山賊,自己的實力便要被削弱,所以乾脆把臧霸放出來,讓其替自己牽制兩方。

袁熙心道果然這爭霸之世,沒有一個想法是簡單的,朋友之間有利益衝突,敵人之間也可以合作,親兄弟之間看著坦誠,其實也藏著心機,這便是亂世的政治。

他對袁譚笑道:“請阿兄放心去做,我這裡沒有問題。”

袁譚聽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這招數是明謀,但自己必須要和袁熙說明白,免得袁熙心懷不滿,倒向劉備一方。

當然,袁熙也提前和劉備暗示過此事,只有這樣,他才能在三方中佔據主導。

袁熙送走袁譚後,心想引入一方勢力,便會多出好幾倍的問題,即使曾是親兄弟,一旦涉及到利益糾葛,什麼情分血緣,也要乖乖讓路。

不過接下來的幾年內,自己的擴張重心也不會放在廣陵,這次袁譚只怕白擔心一場。

如今廣陵郡有陳登和太史慈坐鎮,只要穩穩守住,等自己盤活幽州局勢,壯大實力即可。

甄宓隨袁熙一起送袁譚出門,見其馬車走遠,才出聲道:“這麼快就談妥了?”

“咱們不會馬上要返回廣陵吧?”

袁熙見甄宓臉上有些失落,心道這次確實事情出奇的順利,也太快了些,只一天時間,劉備和袁譚這邊就都談完了。

剩下的,好像也只有糜家了?

糜家其實去不去,貌似也沒有什麼影響了,如今幽州南下的航路,青州港口暫時沒有問題,袁譚在臧霸的事情上得到了袁熙承諾,多少也要賣些面子。

徐州的港口,琅琊就不用說了,廣陵這重要的港口已經是袁熙的了,糜家現在對袁熙來說,似乎並沒有太多利用價值了?

袁熙方才已經從陳登那裡,聽說了糜家嫁女受挫的訊息,算來這事情被攪黃,一大半原因竟是自己送還劉備妻女的緣故。

不過袁熙也沒想到,糜家為了攀附上劉備,竟然捨得讓糜貞做妾,早知道糜家如此捨得,自己當初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犧牲自己身體,納娶糜貞啊。

但如今糜家家產都送出去了,自己撈不到糜家的嫁妝,好像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想到這裡,他對甄宓有些歉意道:“本來還想帶夫人去拜訪糜家,商談海上商路之事,畢竟如今甄家商路,都是夫人在管著。”

“然而如今徐州沿海的三個郡,琅琊廣陵都不在玄德公手裡,只剩中間的東海郡,對商路來說,似乎並不是必須的。”

“這樣一來,咱們似乎也沒有去糜家的必要了。”

甄宓聽了,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此時郭嘉卻走出來道:“公子此言差矣,糜家還是要去一趟的。”

袁熙一聽,笑道:“難得先生如此反對,願聞其詳。”

兩人進屋,郭嘉施施然坐下,說道:“公子是不是以為,糜家如今被劉備重用,必然不會倒向咱們?”

袁熙說道:“難道不是?”

“如今我觀糜竺神色,頗為堅定,只怕其連門都不會讓我進。”

郭嘉搖搖頭:“我卻有不同看法。”

他壓低聲音,“嘉以為,公子之志,不會僅在廣陵一郡吧?”

“現在公子實力不足,迫不得已採取隱忍,將來勢力大了,難不成還能小富即安?”

袁熙嘆道:“但玄德公拿取徐州名正言順,我斷不能做背信棄義之事。”

“少來!”郭嘉冷笑道:“公子肯定有事情瞞著我,不然急著去對付黑山賊做什麼?”

袁熙大汗,沒想到自己的打算,卻是瞞不過郭嘉。

郭嘉冷笑道:“別以我不知道公子想什麼,公子心思很重,內外大為不同,騙得了別人,可騙我不了我。”

“別的不說,有人說公子看上的女子多為寡婦人妻,我卻看到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公子想納娶的女子,都是家裡死了爹,家族勢力幾乎絕了的吧?”

“是不是覺得這樣好控制,將來不會有外戚之禍?”

袁熙大汗,連忙壓低聲音道:“先生說話不要這麼直白!”

“我雖然有一些這種想法,但她們的爹又不是我殺的!”

郭嘉得意一笑,袁熙只是部分否認了自己的話,卻並沒有澄清外戚這個詞!

此子果然大有野心,虧他整天把匡扶漢室掛在嘴上!

不過自己跟著公子,看著漢室是如何走到末路的,才更有意思!

郭嘉心內覺得,漢室如今的模樣,只怕已經救不回來了。

雖然曾經輝煌過,但被後來的幾代昏君敗壞到如此地步,早已經失去了民心,隨時都可能崩塌。

肉爛了,也許可能治好,但如果治不好,蔓延到整個身體,人便會死掉,何況現在十三州里,還剩幾個大汗忠臣?

想到這裡,郭嘉正了正頭上的帽冠,出聲道:“糜家之事,大有可以商榷之處。”

“交好糜家對公子來說,利大於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