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兩份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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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鳳筆直地站在營帳外,一如她離開時意氣風發的身形一樣。
但也只是身形相似了。
楊鳳雖然還用力拄著木棍,但微微顫抖的雙手還是清楚地表明,她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
曾經還能精心打理的火紅盔甲,如今破破爛爛,甲片大半掉落,上面到處都是血跡和灰塵。
其大腿上傷口外扎著幾圈麻布,早已經被滲出來的鮮血浸透,紅褐色中還帶著些暗黃色,應該是傷口化膿了。
最悽慘的是楊鳳的臉,本來就被一道疤痕斜貫的臉上,多了好幾道橫七豎八的傷口,包括從一邊耳朵裡面留下的血跡,早已結痂乾涸,顯得尤其恐怖。
楊鳳本來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暗淡無光,她緩緩開口:“鳳有負中郎將所託。”
張燕連忙說道:“楊統領這是哪裡話,只是敵人狡詐,算不得數。”
楊鳳恨恨道:“還請中郎將撥一支軍馬,讓鳳報此戰之仇!”
張燕嘆道:“不急,還是等楊統領養好傷再說吧。”
楊鳳還要說話,身子搖晃幾下,摔倒在地暈了過去。
張燕見狀,喝道:“來人!將楊統領帶回去救治!”
兵士上來,七手八腳將楊鳳抬了下去,張燕返身又踱回營帳。
他翻出另外一筒竹簡,和先前的竹簡併著放在一起,沉思起來。
黑山軍如果傾盡全力,說不定是能夠將袁熙打退的。
但是之後呢?
對方修整個一年半載,甚至幾個月,又可以捲土重來!
現在幽州農事搞得有聲有色,能隨時支撐幾千人的兵士調動,反觀自己這邊,兵士倒是不少,能打的不多,吃的糧食確是一點沒少。
那兇虎眼光很是毒辣,出兵時機抓的很準,只要再來一次,黑山軍便撐不過這個冬天!
退一萬步講,黑山軍打通了北隘口通道,進入幽州和那兇虎對峙,又怎麼樣呢?
要知道,背後還有冀州在虎視眈眈!
說對張燕來說,如果幽州軍是一頭惡狼,冀州軍則是真正的猛虎,袁紹已經滅了公孫瓚,遲早會全力對付自己。
他深知這樣下去,是看不到取勝的希望的,所以他必須要做出抉擇。
談和。
但和誰談是個關鍵,自己在鄴城差點把袁紹老家抄了,那是個極其記仇的,且喜猜疑,有對手下將領動手伏殺的先例,張燕可不想落得個麴義呂布一樣的下場。
但冀州勢大,要是投靠和袁紹敵對的勢力,張燕一樣討不了好去。
那麼投靠袁紹手下的勢力,變成了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樣既能夠和袁氏停戰,有不受袁紹直接轄制,免了可能殺身之禍。
面前的兩份釋放善意的竹簡,分別由兩方送來。
曹操。
袁熙。
曹操且不說,袁熙的竹簡送到張燕手裡的時候,張燕心裡是頗為彆扭的。
一方面將自己的精銳主力打散,一方面來假惺惺談和,這是覺得自己脾氣好,還是腦子不清楚?
但說起來,張燕是有些後悔的,當初袁熙剛授幽州刺史時,曾送信前來交好,但張燕自恃勢大,也沒搭理他。
當然其中原因是,楊鳳等首領極其抗拒和袁氏聯手,所以張燕拒絕了袁熙的善意,也是眾人共同的意願。
但時過境遷,袁熙在幽州的實力膨脹太過迅速,遲早有一天,黑山軍便會被全面壓倒!
張燕不確定袁熙背後是不是得到了袁紹的資助,不然這也異常了!
他哪裡來的那麼多精良武器和軍械?
張燕不知道的是,袁熙為了對付黑山軍,抽乾了海上商路這一年多來的利潤,差點把本錢都搭進去,就是為了能夠一舉建功。
在袁熙看來,錢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花錢多配備些軍器,減少己方兵士傷亡,總比把錢存在庫房裡面要強。
張燕看到袁熙在竹簡裡面的承諾條件,是雙方停戰後,黑山軍開放黑山通道,兩方共治黑山,幽州會幫助黑山進行耕種及興修水利道路。
張燕臉色略微有些陰沉,共治黑山?這小子胃口也太大了些!
相比之下,另一份竹簡便有誠意的多。
只要張燕投靠曹操,不僅黑山領地保留,還可以分得幷州的一大片土地,曹操還會上表天子,表奏張燕加官進爵。
兩邊一對比,顯然怎麼看也是選擇曹操這邊。
但張燕也隱隱有些警覺。
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想要得到更多的回報,自然也要有更多的付出。
黑山軍投靠曹操後要做的,便是兩邊合軍,打入河內,打通去司隸河東的通道!
張燕思忖起來,這豈不是要和呂布及白波軍為敵?
幽州軍營帳裡面,郭嘉出聲道:“我不明白。”
“想要和黑山軍談和,完全可以許諾更為豐厚的條件,要是如現在心裡所說,其十有八九不會答應。”
“要是別人開出更高的價碼……”
袁熙微笑道:“我本來也沒指望他答應。”
“他真要答應了,我反而頭痛了。”
“黑山通道這麼重要的地方,我怎麼可能會留給別人?”
郭嘉沉吟道:“那這樣的話,我們也只能和張燕僵持。”
“他也不敢離開黑山腹地,不然會被我們趁虛而入。”
“所以他很有可能會答應曹操的條件,但同時會藉口被公子攻打,不能騰出手來出兵河內。”
“這樣的話,關鍵就在於公與子龍一路,呂布一路,曹操一路,這三方如何面對白波賊了。”
“呂布的作用,很關鍵啊。”
袁熙微笑道:“正是如此。”
郭嘉說道:“當初公子說自己不去見天子更好,難道是認真的?”
袁熙笑道:“我沒有欺騙過先生吧。”
“在這件事情,我去反而會壞事。”
郭嘉嘆道:“但這樣一來,公子就不能親掌大局,將主動權全部交給了公與和子龍?”
袁熙點頭:“我相信他們能成事,就像相信先生一樣。”
郭嘉聽了,悻悻道:“別恭維我,這樣的話,這邊和黑山軍要僵持數月了。”
“一想到這些日子沒酒沒女人,我就度日如年啊。”
袁熙笑道:“這也挺好,沒事打打五禽戲,強身健體不好嗎?”
郭嘉對袁熙表示了鄙視,回營帳睡覺去了。
外滿營帳,軍士們正在仔細打理著手裡的環首刀。
刀對於他們來說,便是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們絲毫不敢怠慢。
先是將刀身上的血汙擦洗乾淨,這血汙留在刀上,會讓刀身生鏽,所以要時常清理。
然後是將刀刃在磨刀石上打磨,將上一戰的刀鋒豁口重新打磨鋒利,環首刀刀身相對較厚,所以能耐得住多次打磨。
當然,這是兵刃還完好的情況,如果刀身出現的彎曲變形,便要送去隨軍鐵匠處修復。
限於條件,行軍營地無法建造高爐,折斷或者斷裂的武器,便只能送回後方,重新熔鍊打造。
不過即使如此,配備了相當數目的鐵匠,工匠,醫士的幽州軍,起碼在後勤上,已經是天下排的上號的了。
當然,這種做法需要大量的財力支援,除了冀州荊州等幾個富庶大州,少有能這麼做的,即使是袁熙,也有因為背後有利潤不菲的商路支援。
幾個軍士一邊磨刀,一邊說著話,一邊互相取笑,他們都是一直跟著袁熙的親衛,屬於一個隊伍中的。
有個單臂吊著繃帶的魁梧大漢,一邊呲牙咧嘴,一邊用另外一隻手彆扭地磨著刀,對著其他幾個人鄙視道:“平時說是兄弟,負傷了也不幫一把!”
其他幾人聽了哈哈大笑,有個面板黝黑的漢子笑罵道:“傻牛,你這可怪不得別人,大家為了吸引敵人,都站在陷坑邊上把住身體,偏偏只有你拉傷了胳膊,這還怪誰?”
“說來正好趁這時間,好好練練臂力。”
那叫傻牛的大漢怒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撐住自己身體當然用力少!”
“我這二百多斤的身子骨,用的力氣也多,這能比嗎?”
“有本事掰掰手腕,比一比!”
他見眾人不接話,得意洋洋道:“怎麼,不敢了?”
黝黑漢子笑道:“傻牛啊,力氣大是好事,但是上陣時候,要看殺敵呢。”
“你看咱們頭,上一戰又親手殺了三個,比你們加起來都多!”
他這一說話,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一直沒說話,沉默地磨著刀的人,傻牛悻悻道:“誰能和頭兒比啊,那股狠勁咱學不來哩。”
這幾個人是一什五人,領頭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是幾人中武藝最好的。
他在五人中屬於配弩配刀,居中策應的人物,此時他抬了抬頭,淡淡道:“人是大家一起殺的,沒有你們擋著,我也找不到空兒。”
“說好了軍功平分,到時候咱們一起升職。”
眾人聽了,紛紛大拍馬屁,傻牛卻鬱悶道:“那時候豈不是咱們都要分開了?”
黝黑漢子笑罵道:“你這傻牛,還想一輩子跟頭兒後面啊?”
“誰不想升了官光宗耀祖啊,沒出息!”
傻牛嘟囔道:“跟著頭兒,心裡穩當的很哩。”
“話說咱們從北新城出發前,頭兒還沒這麼厲害的,這幾仗怎麼突然厲害起來了?”
黝黑漢子笑道:“人和人不一樣,不服不行啊。”
那什長聽了,卻是不自覺探手入懷,裡面是一顆圓滾滾的雞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