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看了眼身後的呂玲綺,猶豫了一下,說道:“一起進去。”

兩人跟著糜貞進了屋,見劉備夫人和女兒劉氏已經穿戴整齊,等在裡面。

劉備夫人見眾人進來,拉著女兒對袁熙跪拜道:“多謝使君數次相救之恩。”

袁熙見劉備夫人氣色灰敗,面有黑氣的臉上卻浮現出了大片不正常的紅色光澤來,對比之下顯得極為詭異,當下心裡咯噔一下,這怕是迴光返照,命不久矣了。

劉備夫人喘息幾聲,艱難地坐直身子,對袁熙道:“家夫是不是尚無音信?”

袁熙安慰道:“劉豫州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關張兩位將軍已經去尋了。”

“順利的話,不出幾天就能有訊息了。”

劉備夫人沉默了一會,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妾接下來的要求,可能會有些過分,妾也是實在做投無路,才厚顏相求。”

“但請使君看在夫君曾經面上,以及將要納娶我們夫妻義女份上,幫妾身一個忙。”

袁熙見劉備夫人拿出劉備和糜貞來相求,也是肅然道:“在下和劉豫州關係深厚,夫人有困難,在下自當援手,還請夫人不要見外。”

劉備夫人嘆了口氣,“患難見真情,使君不計前嫌,妾身實在慚愧先前失禮之舉。”

“妾出身微寒,言語粗鄙,隨夫君流離多年,看多了士族的事情,所以最初對公子很是防備。”

“但妾後來才發現公子是個異類,妾實是看走眼了。”

她頓了頓,“妾怕是命不久矣。”

眾人早就看出來,聞言面色沉重,一旁的女兒劉氏也是低聲啜泣起來。

劉備夫人喝道:“哭什麼!”她此時已經很是虛弱,喊出來的前一個字還頗為響亮,後兩個卻已經嘶啞了。

劉氏嚇得身體一哆嗦,連忙止住哭聲。

劉備夫人喘息了幾聲,說道:“夫君現在下落不明,吉凶難料,還請公子給小女尋個去處。”

袁熙聽了,說道:“夫人請放心,劉豫州武力雄壯,自保不成問題。”

“這段時間請夫人和女郎在這裡安心靜養,一得到劉豫州下落,我便遣人送夫人和女郎回去。”

劉備夫人搖頭道:“妾不是這個意思。”

“無論夫君是否尚在人世,其做的事情,是顧不得家人的。”

“或者說,對於夫君來說,我們母女才是負累。”

“我們數次流落,對夫君來說,也是丟人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女兒回去了。”

“何況要是夫君遭遇不測,我再死了,她更是沒了依靠。”

“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還請使君找個老實人家,把她嫁了吧。”

一旁的劉氏聽了,眼圈紅了起來。

袁熙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著急.”

劉備夫人搖頭道:“妾心裡有數。”

“妾要求也不高,不求高門士子,一方豪強,只求家裡有個幾畝薄田,能對她好的便行了。”

袁熙看了劉氏一眼,見其四肢修長苗條,許是四處奔波的緣故,並沒有一般士族女子的病弱之感,反而透出一股健康的生機。

而且其五官勻稱,比其父母要好得多,隱隱還透出來一股英氣,雖然比不上袁熙身邊的幾位容貌出類拔萃的女子,但也自有其一番風韻。

劉備夫人見袁熙打量劉氏,趕緊補充道,“她粗手大腳,做公子妾室實在高攀不起,還請公子見諒。”

袁熙身後的呂玲綺和糜貞忍不住對視一眼,面色古怪,本來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但看到劉備夫人此時還如此提防著袁熙,讓兩女覺頗為滑稽。

袁熙好色的傳言,怕是已經天下聞名了啊。

袁熙摸了摸額頭上的汗,苦笑道:“夫人放心,我一定給女郎找個好人家。”

劉備夫人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對劉氏道:“快感謝使君。”

她見劉氏拜伏,袁熙還禮,知道袁熙此人從不毀諾,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她心願已了,頓時放下心來,感覺渾身都失去了力氣,便往一旁歪倒。

眾人大驚,連忙喊醫士進來救治,但劉備夫人已經是油盡燈枯,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眾人見其樣子,知道怕是撐不過幾天,沒想到劉備夫人卻是死死拉住袁熙的袖子,口中擠出一絲微弱的聲音來,“使君,我若是死了,她便要守孝三年,怕是耽誤了,誰知道幾年後會如何?”

“既如此,趁妾身還沒死,麻煩使君找個人家把她嫁了吧。”

劉氏悲聲道:“阿母.”

劉備夫人眼一瞪,“和我說什麼,跪謝使君!”說完這句話,她彷彿使完了全身力氣,冷汗不斷從頭上滲出。

袁熙見劉氏向自己下跪,苦笑道:“好好,我現在就回去找,一旦有了人選,馬上便和夫人商議。”

他和呂玲綺出了門,開始犯難起來,急切之間,哪裡找合適人家?

劉備夫人說是找個一般人家,袁熙卻不可能當真,劉氏怎麼說也是劉備女兒,州牧之女,總不能真給她找個農夫吧?

劉備夫人怕是撐不了兩天,所以只能海西城裡面找,但城裡多數都是商賈,士人不多,劉備要是給劉備女兒配個普通人,只怕自己也會被天下非議。

他只覺頭痛無比,不自覺看向呂玲綺,呂玲綺見狀,說道:“這種事情我不在行。”

“這兩天我實在是累的不行了,我先回去睡覺了。”

說完呂玲綺一溜煙跑了。

袁熙搖搖頭,他想了一圈身邊的人,也沒有想到合適的人選,孫禮年紀倒是合適,然而已經娶親,甄家倒有些子弟,但都是商人,也是不妥。

他想不出頭緒,心道眼下城裡亂糟糟的,將領都在整兵,要不找謀士問問?

袁熙想到沮授正在府中,便一路到了沮授屋前,見其正在和陸遜在地圖前指指點點,覆盤先前的大戰。

陸遜不時點頭,然後說出幾個疑問,沮授耐心解釋,有的陸遜深以為然,但有的卻是和沮授意見不同,兩人爭辯起來。

袁熙見兩人說得激烈,也不進去,就在窗外聽著,本來他怕打擾兩人談論兵事,但聽著聽著便發現,自己也是從中獲益匪淺。

沮授陸遜足足爭辯了一刻鐘,沮授偶然抬頭,發現袁熙也在外面,連忙請袁熙進來。

袁熙說道:“先生,覺得伯言如何?”

沮授捋著鬍鬚,頗有得色,“老夫這幾年最足以自傲的,就是在奉孝手裡搶下了這個弟子啊。”

袁熙心道可不是,郭嘉每次喝醉了酒,都向自己抱怨呢。

沮授見袁熙面有難色,奇道:“使君遇到什麼事情了?”

袁熙把劉備夫人的事情說了,道:“急切之間,我怕去哪裡給其女郎找合適的如意郎君去?”

“這可難倒我了。”

“我來是想向先生請教,可有合適的人選?”

沮授聽了,面色奇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使君難道是燈下黑?”

見沮授指向陸遜,袁熙目瞪口呆:“這,這怎麼可以?”

沮授奇怪道:“為什麼不可以?”

“伯言也是士族名門出身,年齡也正好,更是使君義弟,如今海西城裡,除了他之外,還能有誰比他更合適?”

不提陸遜一臉懵逼,袁熙也是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他發現,陸遜確實是最合適的!

但自己先前有意無意將其忽略掉了,這難道是自己心理作祟?

袁熙猛然驚覺,自己是把陸遜作為將來對付劉備的大殺器的!

不管此世有沒有夷陵之戰,但陸遜若是融會貫通,將來必然是自己手下獨當一面的大將,地位作用極其重要。

而在袁熙潛意識中,劉備將來是有可能成為自己敵人的,所以袁熙才下意識將陸遜忽略掉了,因為若是陸遜娶了劉備女兒,難道將來會盡心盡力去打他老丈人不成?

想到這裡,他澀聲對陸遜道:“伯言有什麼想法?”

陸遜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出聲道:“遜如今在意的是精研兵法,對這些事情並不在意,為報使君知遇之恩,一應事情,但憑使君安排。”

袁熙搖搖頭,“那好,我先想想,過幾時再來找你。”

陸遜看著袁熙離開,心道怎麼感覺使君並不太情願啊?

他對沮授說道:“使君心裡應該是有更好的人選了吧?”

沮授笑道:“怎麼可能,除非使君自己想收。”

陸遜大驚,“那我更不能答應了!”

沮授擺手道:“我隨口一說,使君不太可能存的是這個心思,他現在是徐州牧,已經不需要和劉豫州聯姻壯大自己,何況還要納劉豫州義女,又怎麼可能納親女兒?”

“但這對你來說,卻是樁大大的好處。”

“你現在的身份,已經是獨立於陸家,將來若是和江東發生衝突,又該何去何從?”

“但如果你迎娶劉豫州之女,便能和劉豫州這一系拉上關係,雖然其如今下落不明,但其無論生死,皆是對你有利。”

“若其生,其非等閒之輩,將來必會東山再起,成為使君重要盟友,自然對你有所助力。”

“若其死,其麾下將領官員必然來投使君,有其女郎這層關係,這些人將來都會支援你。”

陸遜聽了,遲疑道:“萬一將來劉豫州和使君為敵怎麼辦?”

沮授想了想,出聲道:“若那時候你大勢已成,當然要劃清關係。”

“女子憑夫而貴,若是成了夫婿拖累,兩邊和離,反倒是互相保全的方法。”

陸遜聽了苦笑,心道果然如此啊。

袁熙心中委實難決,不知不覺進了呂玲綺屋裡,見其還面對板壁,蒙著頭大睡,心道呂玲綺前日大戰,透支了不少體力,自己也是同樣沒恢復過來。

他一邊想著,一邊掀開被子,躺到了呂玲綺身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