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康身形高大,臉色堅毅,眼中帶著絲肅殺之氣,他見到袁熙親自出來相迎,連忙恭恭敬敬對著袁熙行禮。

袁熙掩飾住心中的怪異之感,上前熱情地拉著公孫康,將其帶往內廳。

兩人和部下相對坐定後,袁熙還是掩飾不住心中的好奇,頻頻打量公孫康。

公孫康不明所以,只得把頭微微低著,避免和袁熙直視,臉色木然,絲毫看不出其在想什麼。

也難怪袁熙心情複雜,在後世的歷史上,袁熙袁尚,皆死於公孫康之手。

後世鄴城陷落後,袁尚跑去投奔袁熙,兩人在幽州被部下反叛,被迫再度逃往遼東,投奔公孫康。

據記載,袁尚想要殺死公孫康,奪取其地盤,公孫康先下手為強,將袁氏兄弟殺死,頭顱送往曹操,袁家爭霸天下的路,就此落幕。

袁熙面對這另一個時空的仇人,心思卻沒有多少殺意,相反卻感到了一絲荒唐之感。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也許是前世本就是袁家兄弟自己作死,也許自己和公孫康同為庶子,也許公孫康看上去,隱隱和自己有些相似?

如今兩家談判,袁熙自然也不會因為後世,就直接找個藉口把公孫康直接殺了,畢竟自己真落到後世那種寄人籬下的田地,公孫康不動手,也會有別人動手。

爭霸天下就是如此,等勢力強盛,有一統天下之姿時,天下英豪便會紛紛來投,等落魄衰敗,惶惶如喪家之犬時,便是舉世皆敵,連路邊的乞丐都會撲上來咬一口。

所以袁熙現在和公孫氏談判,自然也不會做出斬殺來使這種背信棄義,被天下唾棄的事,另一方面,公孫康此人很有能力,在接下來十年內,還是為華夏做了不少事情的。

因為公孫康是真的很能打。

後世高句麗從伯固在位時,就不斷侵擾遼東,建安十四年(209年),公孫康出軍進攻高句麗,攻破其都城,逼其投降。

同時韓濊強盛,郡縣不能約束,公孫康將屯有縣以南的荒地劃分為帶方郡(朝鮮京畿道、並忠清道之地),並聚斂流民,討伐韓濊,令其膽喪。

客觀上來說,公孫氏在公孫康的帶領下,穩定了朝鮮半島局勢,讓外族不敢輕起異心,甚至還紛紛歸附過來。

但對公孫康這種人如果不加限制,其必然遲早會分裂幽州,如何讓其既能壓服外族,又不能讓其野心過度膨脹,便要頗費思量了。

尤其是朝鮮半島,朝鮮這個名稱,自古以來便有之,《史記》和《漢書》中,都提到過箕子在朝鮮建立的政權,並視之為朝鮮諸國最初之起源。

而西漢初年,漢初的異姓諸侯王之一盧綰背叛漢朝投奔匈奴,而他的一個部將衛滿,則率領上千人渡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半島,並最終滅亡箕子朝鮮,建立了衛滿朝鮮。

所以自古以來,中原都視朝鮮半島為華夏附庸,只不過其地氣候苦寒,生存艱難,中原尚且看不上而已,所以才遲遲沒有納入版圖。

袁熙見諸人都坐定,出聲道:“公孫將軍的誠意,我見到了。”

“公子奉公孫將軍之命而來,有何要求,請儘管說。”

公孫康聽了,先是俯身一拜,這才坐起身子說道:“公孫氏鎮守遼東,為大漢戍邊,邊境處處都是外敵。”

“北有鮮卑,西有高句麗,南有三韓,皆有犯邊騷擾之舉。”

“公孫氏為抵禦外族,傷亡頗重,但內有烏桓心懷不軌,處處掣肘,但偏偏其和袁氏聯姻,讓公孫氏只能步步忍讓。”

“今康面見使君,痛陳公孫氏處境之艱難,還望使君援手,助公孫氏鎮服外族。”

郭嘉和沮授等人聽了,不禁對公孫康刮目相看,心道公孫氏果然不是易於之輩,派出個庶子,竟然言語應對也如此得體。

不過若非公孫康辦事得力,也不能擔此大任。

袁熙說笑道:“公子所謂援手,具體要求是什麼?”

公孫康毫不猶豫道:“鹽鐵糧食,兵器甲冑,工具技術,多多益善。”

郭嘉聽了,出聲道:“公孫氏胃口倒是不小啊。”

公孫康坦然道:“公孫氏為使君鎮守邊疆,抵禦外敵,若是光有口頭支援,怕是也說不過去吧?”

袁熙聽了,微笑道:“只怕公孫將軍,並沒有把我視作幽州之主吧?”

“公孫將軍意圖稱王,只怕已經將遼東遼西,以及朝鮮半島視作自己將來的地盤了吧?”

公孫康身體一震,感覺背心有冷汗滲出,這種機密的事情,袁熙是怎麼知道的?

《魏書公孫度傳》—初平元年,(公孫)度知中國擾攘,語所親吏柳毅、陽儀等曰:“漢祚將絕,當與諸卿圖王耳。”

公孫康作為公孫度的兒子,自然知道這些秘辛,但袁熙也能知道,這是不是說明公孫度身邊,有袁熙的眼線?

想到這裡,公孫康的臉色凝重了幾分,連本來坐的筆挺的身子,彷彿都矮了半分。

袁熙見狀,微笑道:“公子請勿多心,我只是隨口一說。”

這話說出來,公孫康心裡更沒底了,對方說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自己總不能為了一句話,回去請阿父徹查身邊,萬一袁熙是故意離間呢?

他臉色更加凝重了,來之前他還覺得,袁家兇虎有可能是名過其實,但兩人互相試探幾句,自己就被對方帶著節奏走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公孫氏固然能獨立支援,但兩邊如互為盟友,總要拿出些誠意的。”

袁熙聽對方語氣漸軟,出聲道:“公子說的對。”

“且不論外族,烏桓單于那邊,我來負責調解好了。”

“烏桓隨名為胡人,但其在大漢編戶齊民的名冊上,已經有上百年曆史,早已經是大漢子民,不能以外族論處。”

“故我們和烏桓之間的矛盾,屬於華夏內部事務,當和鮮卑高句麗等分開。”

源於漢朝的羈縻制度,指朝廷在邊遠地區,以少數名族為主的地區所置的州縣,以夷制夷,因其俗以為制。

幽州西涼很多州縣便是如此,不僅有烏桓鮮卑,更有匈奴羌人,在漫長的歷史中,隨著當地漢人逐漸遷居,人口增多,形成了胡漢雜居的局面。

隨著胡漢通婚及風俗融合,這些羈縻州也慢慢變成了大漢的直屬州縣,由朝廷派官員管理,嚴格上來說,屬於一種潛移默化的擴張,大漢的版圖,也由此慢慢開拓。

但這終究是會遇到邊界,如今便是圍繞長城內外,和外族衝突不斷,而塞內各族習俗沒有完全融合的地區,也常常不可避免發生矛盾。

尤其是關內烏桓自成一系,遇到公孫氏這種謀求自立為王的擴張慾望,兩邊的衝突便不可避免。

袁熙聽了,出聲道:“關內烏桓的地盤,和公孫氏的邊界,誰若主動破壞,誰便是無禮。”

“我袁氏雖和烏桓聯姻,也不會對其偏袒。”

“若其侵犯公孫氏邊界,我作為幽州之主,必然會主持公道。”

公孫康沉吟不語,這話雖然明面上說不偏袒烏桓,但實際上暗示也不會偏袒公孫氏。

誰要是妄圖搞事,袁熙不會坐視不理。

公孫康出聲道:“那外族呢?”

袁熙微笑道:“那我就管不著了。”

“公孫氏胃口有多大,能吃下多少,那都是本事。”

“當然,在這其中,我也會給予儘可能的支援。”

“幽州也沒到富庶的隨便能送出軍器糧食,但在一定限度內,我可以滿足。”

“若公孫氏能把朝鮮半島都打下來,我倒是支援公孫氏稱王,並上表漢庭,為將軍表奏。”

公孫康一怔,他沒想到袁熙竟然支援公孫氏稱王!

雖然這屬於口頭表態,但也是冒了不少風險,公孫康不由道:“使君想要什麼?”

袁熙走到地圖前面,用手指在換著渤海的那一圈一劃,從從冀州的渤海郡開始,沿著幽州諸郡的南部海岸線,一直到了朝鮮半島南端,說道:“我要渤海這一圈。”

他補充道:“當然,我不是白拿,而是自己親手取。”

“到時公孫氏在東路,我在西路,兩路並進,朝鮮半島可平。”

公孫康見了,猶豫道:“那豈不是要公孫氏讓出遼東遼西的南部海岸?”

袁熙出聲道:“據我所知,公孫氏因為出身的原因,頗不受遼東士族支援,導致公孫將軍嚴刑峻法,但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

“幽州的名分,本來就在我手裡,我如今能容忍公孫氏立足,已經是和袁家本意背道而馳。”

“畢竟袁氏內部有人想要扶持單于蹋頓,而不是公孫家族。”

公孫康默然不語,公孫家族最害怕的就是這個,若袁氏鐵了心對付他們,他們根本無法同時應付冀州軍和單于蹋頓。

袁熙趁機道:“公子應該知道,憑冀州之能,遲早要平定北方,若沒有我在其中調解,公孫氏只怕也不好過吧?”

“何況公孫氏還佔據著青州東萊諸國,和吾兄袁譚數次衝突,地盤越來越小,只怕對公孫氏來說,也是個雞肋了吧?”

本來公孫氏想以遼東半島為跳板,圖謀青州,一度佔據青州東萊很多地方,還設定了當地官員。

但隨著袁譚入主青州,其自然眼裡揉不進沙子,不僅陸路步步緊逼,海路上還用海盜海賊,破壞公孫氏從遼東到東萊的海上航線。

袁譚背靠袁紹,公孫氏自然不想和其撕破臉,只能忍氣吞聲,一直苦於無法找到解決問題的出路。

所以當袁熙拋來橄欖之後,公孫氏便馬上過來談判,畢竟這兩年袁熙聲名日盛,他要是鐵了心對公孫氏不利,藉助袁氏大軍,公孫氏怕是有覆亡之危。

公孫康深吸一口氣:“開疆拓土,何其艱難,使君說的事情,未免太過長遠。”

袁熙聽了,微笑道:“恰恰相反。”

“我預計如果你我聯手,全力攻取朝鮮半島,五年差不多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