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覺得,自從見袁熙第一眼後,自己的人生軌跡便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

本來按照甄宓的預想,自己這一輩子可能就是老老實實嫁個士族子弟,然後呆在深宅大院裡面相夫教子,一輩子就這麼平淡過去。

然而自從袁熙闖入了她的人生,便引導她乃至甄家走向了完全不可預知的方向。

什麼逐出家門,過繼他人,和甄家斷絕關係什麼的,當初甄宓聽到這些想法時,被震驚的久久回不過神來。

雖然知道這是權宜之計,但這種行事風格也太匪夷所思了!

過繼在鄴城士族士族中引起了很大的波瀾,但卻是正面評價居多,連帶甄宓和甄家的名聲也水漲船高。

邊讓乃是當代名士,其被殺和環氏被納,狠狠打了士族的臉。

甄家過繼自己環氏,卻是公然站出來和曹氏對抗,這在曹操和袁紹尚未撕破臉的當下,其實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也只有袁熙這袁家旁支做擔保,才能不被袁紹遷怒吧?

甄宓發現,自己遠遠沒有了解袁熙,每次看到他做的事情,便能發現新的一面。

甄宓從最初出嫁的不安,到現在每天都彷彿重新認識這個天地,她越發想知道,自己夫君的腦子裡面,到底想的是什麼?

就像今天攻城一樣,袁熙身為幽州刺史卻親自上陣,帶著自己上戰場不說,攻破城池後,卻又要馬上出海?

不過甄宓心中,倒是很期待的。

她小時候出生於中山無極,後來舉家搬遷到鄴城,一直住在深宅大院中,沒見過山,也沒見過海,如今乍聽要坐船了,心裡還是很歡欣雀躍的。

她坐在馬車中,前後都簇擁著兵士,有騎兵,也有步卒,千餘人都在沉默中行軍。

這是袁熙這幾年來,麾下最為精銳的兵士,皆是由久經戰陣的老兵組成,和新兵降兵的戰力紀律差距,不可同日而語。

行軍持續了整整一夜,在天亮兩個時辰後,終於趕到了海邊碼頭。

甄宓三女透過車窗望去,便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映入她們眼簾的,不僅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有整整齊齊停靠在碼頭邊上的幾十艘大船。

秦漢之際,造船業之快速發展,為大型船隻遠航奠定了良好基礎。

不僅彼時青州到幽州有很多人都是坐海船來往,就是此時的日本,造船業也開始發展。

光武帝中元二年(公元57年)日本便渡海來向漢王朝遣使奉獻,之後雙方便建立了固定航線航路,青州渡黃海——至帶方郡(今朝鮮開城附近)——至釜山——至對馬島——至壹岐島——至九州福岡松浦。

但因為海流和風向的原因,日本到中國容易,中國到日本風險卻很大,且漢末天下大亂,這條航線如今甚少有海船航行。

所以此時漢朝的海運商路,多是以各州沿岸港口商貿為主。

而且漢代造船技術也開始大幅發展,1955年在廣州出土的東吳陶製船模,船模從船首到船尾有八個橫樑,有八副隔艙板,把船體分成九個嚴密的分艙,說明漢代已經掌握了分隔艙結構造船技術。

其中東吳造船業最為發達,後世東吳被滅的時候,光官方就擁有海船五千餘艘,最有名的當屬潘璋建立的溫麻船屯所造造的“溫麻五合”海船,由於是並用五個大板做的,所以“五合”為名。

彼時東吳將能載馬八十匹的稱為小船,最大的戰船可載三千名士兵,長達幾十丈,裝糧數萬斛。

不僅戰船,海船也很厲害,康泰《吳時外國傳》述,其海船最大者有七帆,自南海加那調州乘風航行至大秦(漢代對羅馬帝國的稱呼,實際是羅馬尼亞附近地區)只需一月。

當時袁熙讀到這裡的時候,心道果然經濟基礎是一切,東吳有大量的貿易需求,所以要造大船,大船反過來促進了當地經濟,商業繁盛,又能造出更多的大船。

有這麼多大船,怪不得曹魏久久無法越過長江天塹。

眼前在眾人面前的,便是甄家傾其所有,從揚州徐州造船屯所打造購置的海船。

其大多長十丈左右,能運送近幾十到近百名兵士,雖然不如後世東吳戰船規模大,但用於這次行動也是足夠了。

而且其耗費也是不菲,袁熙估計自己搶來的百車財貨,也就能買七八條船,其他二十幾條,都是甄家商隊購置造的,作為甄宓的嫁妝。

想到這裡,他突然湧起一種吃軟飯的感覺。

甄宓此時指著其中一條大船說道:“那條船好大!”

眾人順著甄宓手指望去,見那船幾乎是其他船隻的兩倍長,長近二十丈,離開水面二三丈,估計可容納數百名士兵,著遠遠看去,極為威武雄壯。

袁熙看了,笑道:“是老夫人專門為你打造的。”

甄宓啊了一聲,想到自己母親,不禁心生感動。

袁熙嘆道:“不過本來是為了跑海上商路的,如今卻要用於兵事了。”

在場的人都猜出來了,袁熙哪裡可能只是去海上看風景,肯定是要用這些商船運兵,去攻打某個地方!

兵士們開始陸續上船,騎兵牽著馬往船上趕,馬兒怕水,幾個兵士費盡全力,才將一匹匹戰馬拉上了船,趕進船艙。

足足忙了小半天,等夜幕降臨,一千多人終於都全部上路,船帆拉起,一隻只大船趁著夜色駛離了碼頭。

袁熙所在大船上,幾乎所有人都到了。

環氏母女沒有隨大軍去漂榆邑,而是直接先行登船,她們見到甄宓曹憲,各自歡喜,去一邊說話去了。

袁熙卻是召集郭嘉太史慈田豫三人,進船艙商議事情。

郭嘉先說道:“現在還沒有告訴各船將領真正的目的地,但為了防止意外,我讓他們如果失散,可先在長江口集合等待。”

“算算時間,我們沿著海路南下,繞過青州,經過徐州,一切順利的話,最多不超過十天,便能到達。”

袁熙聽了,說道:“還是有些慢,若是我們在漂榆邑的動向被人探聽到,有心之人一兩天內就能猜出真相,快馬傳遞,只要六七天就能傳到廣陵郡。”

“所以如果保證萬無一失的話,我們就必須在五天內到達長江口,再沿著長江西進,在兩天之內到達廣陵城下!”

這便是袁熙真正的目的,偷襲孫策的大本營廣陵!

廣陵城處於長江和其他水系的交界處,水運發達,城東城南便是碼頭。

袁熙這支偽裝成商隊的船隊,目的是猝然發難,打下廣陵,抄孫策的後路!

這法子風險極高,卻是目前能解徐州之圍的最好辦法。

當然,裡面有很多環節都需要仔細謀劃,攻打城池,尤其是偷襲,萬一失敗,便有全軍覆沒之虞。

太史慈出聲道:“軍士水手輪流值夜,日夜兼程,各船在晚上拉開距離,以防碰撞,加上風向合適,四五天到也是有可能的。”

“但考慮離海岸太近,容易被人發現猜出目的,所以要離岸遠一些方可。”

眾人紛紛點頭,田豫出聲道:“我對偷襲廣陵一事,還有些擔心。”

“按計劃,我們把騎兵先行放下,埋伏在廣陵城外十餘里處的樹林裡。”

“同時丟擲精銳扮做行商進城,在夜深人靜之時,殺死門衛,開啟城門,迎接外面騎兵以最快的速度突入。”

“但這幾十名精銳,即使成功,只怕敵人也會在最多半刻內反應過來,派出大量人馬敢來,並關上城門。”

“這其中關鍵,是如何發信,讓城外的人立刻得知。”

“火箭目標太小時間短,沒有聲音且射不高,城內縱火為號,只怕沒個一刻鐘燒不起來,這時間很難堅持到騎兵趕來。”

郭嘉和太史慈聽了,也是覺得田豫說的很有道理。

這個時機實在太短,稍縱即逝,如果孫策軍訓練有素,留給袁熙軍突入的時間,可能只有一盞茶時分!

算上騎兵奔跑的時間,需要城內精銳開啟城門的同時,就要通知到騎兵!

這怎麼可能?

袁熙轉向田豫,“你帶過來的箱子在哪裡?”

田豫一聽,連忙出去,不一會,便小心翼翼地託著一個長木箱進來。

他開啟箱子裡面的鎖,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幾支二尺來長長條狀的東西。

郭嘉和太史慈都湊過去觀看,發現這東西上端是一尺長的紙筒捲成,下面是一尺長來的細竹條。

田豫也不知道麴義臨行前讓自己鄭重保管的東西是什麼,出聲道:“臨行前德州兄就交給我的,說這是當前所能造出的,全部都在這裡面了。”

袁熙走上前,輕輕抬起一支,見竹筒底端還有一根用油浸透的棉線,不禁心情有些緊張。

這次能不能偷襲廣陵成功,全看這東西了。

這東西在後世,袁熙小時候玩過很多次,北方人叫竄天猴,南方人叫沖天炮。

別看這東西在後世平平無奇,此世提前出現,也費了不少力氣。

這涉及到些許技術改良,新的紙,和勉強能用的火藥。

袁熙這半年來,試驗了無數次,最後發現,這種最原始的黑火藥,最多也就聽個響。

別說炸開城牆,連竹筒都炸不開,只能用紙包裹,才能勉強炸開。

後世黑火藥發展到巔峰時,能用於發射火槍的彈丸,需要化學工業發展後,精煉提純,以及鍛壓拋光技術,以現在的技術水平根本做不到。

宋朝的所謂火槍,嚴格來說是噴火器,即使到了明朝火槍出現,也要經過幾百年的技術改進。

現在袁熙派人蒐集的硫磺硝石等物,雜質極多,配比困難,北新城的上百方士匠人,經歷了無數次失敗做出來的,就是這十幾支東西。

雖然威力還遠不如後世的爆竹,只能算個呲花,但對現在的袁熙來說,卻是足夠了。

戰場訊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