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縱馬揮鞭,一路在青石板路上疾馳,胯下馬兒被他打得口吐白沫,蹄子在石道上敲擊的如同密集的雨點一般,他一路奔行,終於是趕到了袁紹府邸。

袁熙叫開袁府大門,當即縱馬衝了進去,跳下馬就直奔袁紹屋子,一路上丫鬟見袁熙一身戎裝,如同殺星一般,嚇得紛紛躲避開來。

袁熙踏入袁紹屋子,大步向袁紹床榻走去,口中道:“袁熙在此。”

一旁的劉氏見袁熙模樣,尖叫起來,“你怎麼帶刀進來,想要做什麼?”

出乎劉氏意料,袁紹出聲道:“除了顯奕,其他人都出去。”

一眾謀士將領聽了,紛紛退了出去,劉氏出聲道:“夫君,這.”

袁紹喝道:“出去。”

劉氏面色一變,臉上現出怨毒之色,不甘不願地起身出去了。

袁尚站起身,神色複雜地看了袁熙一眼,也跟著劉氏出去了。

袁熙上前幾步,跪在榻前,輕聲道:“本阿父,我來了。”

袁紹艱難的側了下身子,面向袁熙,袁熙發現袁紹的眼睛黯淡無光,瞳孔連焦點都沒有,視線卻是越過了自己肩頭。

袁紹出聲道:“是顯奕麼?”

袁熙咬著嘴唇,“是我。”

袁紹伸出手來,“顯思呢?”

袁熙猶豫了一下,扶住袁紹的手,“他沒有來。”

袁紹聽了,嘆息一聲,“我早該猜到了。”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袁紹縮回手,失神地抬起頭來,喃喃道:“當初.我想著一人治理一州,現在看起來,未必是個好主意.”

“如今事情不好收場,只能看你們自己了。”

袁熙聽懂了袁紹的話外之意,他若是在的時候,能憑藉威望壓服眾人,但是一旦不在了,袁氏的局面,就異常危險了。

良久,袁紹才出聲道:“顯奕.”

袁熙忙道:“我在。”

袁紹嘆息一聲,“不管.五石散的事情,你在袁氏內查到了什麼,就這樣過去吧”

袁熙微微一怔,但還是低頭道:“我明白了。”

袁紹再次伸出手去,探向袁熙,袁熙連忙伸出手去握住。

袁紹艱難道:“天不假年,假如能再給我一兩年,斷不至於到如此地步”

“可惜沒時間了,留了個爛攤子給你們.”

袁熙忍著悲傷,輕聲道:“阿父只是時運不濟,被人矇蔽”

袁紹微微搖頭,“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不如孟德果決,可惜當時我還覺得,他能輔助顯甫”

“當初要不是劉備先告訴我曹孟德有異心,我還真的不相信…..孟德會負我.沒有道理”

《英雄記》載:曹操與劉備密言,備洩之於袁紹,紹知操有圖已之意,操自咋其舌流血,以失言戒後世。

袁熙身體一震,原來徐州之戰的起因如此,曹操拿劉備當知己,劉備卻向袁紹告發了曹操,把曹操恨得咬舌明志,怪不得曹操翻臉偷襲下邳,攻擊劉備!

袁紹艱難道:“如果我真是時運不好,我倒希望你們的時運好一些.”

袁熙感到袁紹手中的力量越來越微弱,知道袁紹隨時都會斷氣,偏偏心情複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袁紹艱難喘息一聲,“顯奕.我.知道三人之中,你的能力.志向最大.”

“我死之後,只希望.看在你和顯甫曾為兄弟的份上.”

“在他有難處時.拉他一把.”

“若他真的不堪.扶不起袁氏.你.”

此時他手臂緩緩從袁熙手中滑落下去,落在榻上。

袁紹睜著眼睛,就此呼吸停止。

袁熙緊緊握著了袁紹的手,感覺其手掌的溫度飛速流失,然後漸漸變得冰冷。

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伸出手,幫袁紹合上眼皮,緩緩站起身來,對著門外叫道:“來人!”

“本初公,”

“去了!”

眾人呼啦啦湧了進來,見袁紹已經氣絕,紛紛低頭下拜,袁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劉氏用衣襟擦著眼角,很想問袁熙,袁紹臨死前說了什麼,卻見袁熙只是對著袁紹屍體拜了三拜,便轉身離開。

她心裡大怒,剛想說袁熙不盡孝道,卻記起對方是袁基這一支家主,方才悻悻地跪在袁尚身邊,哀哭起來。

袁熙仰頭走到院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心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袁紹死得太不是時候了。

不出幾個時辰,訊息便會傳出城外,到時候蠢蠢欲動的袁譚會如何抉擇?

袁熙覺得,自己現在最好的選擇,是不是應該立刻出城,帶兵遠離,讓袁譚和袁尚自己去處理袁氏家族的內部事務?

到時候兩邊斗的兩敗俱傷也好,一方得勝也好,對於袁熙來說都無所謂,反正這鄴城不是他的。

但是這種局面如果導致冀州大亂,曹軍會不會趁機捲土重來?

雖然袁紹堅持廢長立幼被人詬病,但自漢代建立起,就沒有必須要立嫡長子的規矩,立長立賢,本就是家主的選擇。

而且很多家族,是支援立賢的,畢竟長子要是不成器,還能把家產給其敗壞了不成?

賢長之爭,大部分還會是在於其背後的勢力交鋒,不然這麼多家主廢長立幼,難道都是糊塗了?

而且以袁譚的為人,要是取代袁尚上位,在很多人包括袁熙心中,未必是更好的選擇,但袁紹之前要袁熙幫忙調解鄴城局面,這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而且袁熙自忖,自己雖然打仗尚可,但內政謀略方面,其實是差著曹操不少的。

相比曹操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拉攏到了袁譚和袁術,甚至還可能有馬騰韓遂,袁熙如今的盟友,只有個實力尚弱的劉備,和一個不怎麼可靠的孫策。

而且這兩人都在淮水以南,而曹操這些聯手的勢力都在冀州附近,在中原這塊地區,曹操是佔據不少優勢的。

關鍵的關鍵,還是在於袁譚的立場,偏偏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便是袁氏家主之位,和袁尚有著天然的衝突!

袁熙心中升起一個念頭,要是直接能把相關人等殺乾淨就好了!

不過想歸想,這種事情並不現實,身為一方諸侯,身邊都有無數護衛,零星刺客連近身都不行,又談何暗殺?

袁熙聽到屋裡隱隱傳出的哭聲,心機自己留在城中也沒用了,還是要出城返回自己營寨,伺機而動。

但一旦出了城,只怕再也進不來了,袁尚袁譚真要打起來,自己趕去懷城的計劃更會耽誤。

他突然想起來,沮授不是在城中嗎?

怎麼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他叫過孫禮,問道:“你知不知道公與先生在哪裡?”

孫禮立刻答道:“公子進去的時候,先生就派人來了,說在公子宅邸等著。”

袁熙聽了,立刻縱身上馬,“走,去找他!”

司隸懷城。

每日往前線呂布營寨運送糧草的車隊,在出城時遇到了問題,在城門口擁堵不堪,將內外賭了個水洩不通。

張楊帶著兵馬趕來,喝令兵士儘快清理通道,疏導道路,在他的指揮下,紛雜不堪的車隊開始漸漸有序出城,但在城外卻又再次擁堵起來。

張楊看到城外吊橋上一團混亂,便帶兵分開眾人,到了城外,發現是幾輛車子的車軸壞了,倒在城外吊橋上,糧食袋子掉的滿地都是,將整座吊橋全都堵住了。

他見狀不禁喝罵道:“這都是找的什麼工匠,偷工減料!”

“趕緊把袋子搬開,溫侯那邊等著運糧,要是耽擱了,你們當得起嗎!”

推送糧食的民夫一聽,趕緊背起袋子,將其扛過吊橋,堆在大路兩旁,再回來推走壞掉的車子。

張楊見吊橋漸漸疏通,方才放下心來,此時他突然聽到遠方傳來一些異響,心中奇怪,便越過眾人,到了大路上,遠遠眺望。

須臾,遠方大路上,出現了一群沒有旗號的騎兵,正向著這裡飛速逼近!

張楊一間,就發現對方絕對不是呂布軍兵士,因為這些騎兵的馬和裝束,完全不同!

他立刻反應過來,喊道:“都退回城中,拉起吊橋,關閉城門!”

民夫一聽,紛紛就往回跑,張揚見了,知道吊橋是保不住了,不過倒是無妨,反正城門一關,對面也進不來!

然而等他轉過身去,陡然一呆,城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關上了!

他當即拍馬來到城門前,對著城樓膽大喊,“幹什麼?”

“快開門!”

然而城頭上的兵士只是投下了漠然的目光,彷彿張楊並不存在。

張楊看到後面敵騎越來越近,不禁渾身冰冷,出事了!

這糧車從始至終,都是一個陷阱!

此時對面來襲敵騎,已經衝到了百步以內,看數目黑壓壓一片,怕不是有上百人之多,民夫們紛紛叫喊著四處逃散,張揚看著自己身邊的幾十名護衛,咬牙道:“和他們拼了!”

張楊侍衛聽了,紛紛呼喝著拔出腰間的環首刀,守在吊橋一頭,嚴陣以待,但他們眼中惶恐的目光,還是出賣了他們,因為他們知道,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迎接他們的,先是上百支羽箭,當即有十幾人中箭,剩下的人產生了陣陣慌亂,此時敵軍已經衝到了近前,當前數騎縱馬突上橋面,手持長槍對著眾人搠來!

長槍到處,慘叫聲響起,張楊侍衛組成的陣勢瞬間被沖垮,中槍的倒地斃命,其他人不自覺往城門退去,一時間擠在了門洞裡。

城門洞裡,兩翼被擋住,地方騎兵反而不容易進來,便往兩邊散開,後面跟著衝來一個鐵塔也似大漢,他跳下戰馬,手持兩把黑鐵大戟,狂吼著衝了上來。

張楊一邊命侍衛擋住,一邊喝道:“哪來的毛賊,不知道這是天子腳下嗎?”

“吾乃安國將軍,晉陽侯張楊,速速退去!”

來人大笑出聲,雙戟齊出,將最前面兩名侍衛刺倒,然後掄起鐵戟旋轉著砍殺過來,“管你安國將軍還是亂國將軍,今日都要死在這裡!”

張楊見身邊侍衛紛紛倒下,背後的城門毫無動靜,不禁咬牙切齒,眼見對面衝到近前,便舉刀向對面砍去,卻被對方一鐵戟將刀打飛。

張楊還要閃避,另一隻鐵戟早從下到上,刺入他的腹部,將他推得雙腳離地,釘死在城門上。

張楊口中咯咯作響,鮮血一股股噴了出來,他努力握住戟杆,想要拔出來,另外一隻鐵戟,卻已經落在他的咽喉上。

在張揚驚恐的目光中,對面獰笑道:“下去時記得,殺你者,典韋也!”

他把鐵戟用力一劃,張揚的頭顱飛起在半空,腔子裡面的血染紅了城門。

張楊的人頭落在地上,滾動了幾下,猶自死不瞑目,典韋一腳將其踏在地上,大喝道:“全都殺了!”

他探出鐵戟,在城門上猛力敲打起來,“開門!”

“曹使君入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