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此話一出,劉協面色大變,他低聲道:“曹公欲置朕於死地乎?”

曹操微笑,“臣忠心耿耿,並無此意,只不過潁川懷城安全得多,請陛下儘速移駕。”

劉協咬咬牙道:“曹公欺朕若此,天下人都在看著呢!”

曹操眼中露出了一絲兇厲之色,“臣當初奉迎陛下,盡心竭力,陛下卻聽信小人讒言,暗自謀害於我,我曹操哪一點曾對不起天子?”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劉協語塞,低聲道:“曹公,朕是斷然不會去潁川的!”

他想的很清楚,自己在懷城,還能用各方勢力衝突,牽制曹操,要是去了潁川,還不是任其拿捏,身不由己?

曹操聽了,面色轉冷,“只怕現在也由不得陛下了。”

劉協怒氣頓生,“要是朕不願意呢?”

“你還能當街殺了朕不成?”

曹操聽了,臉色頓時平靜下來,他轉過身去,對典韋打了個手勢,然後指了指種輯。

典韋會意,大踏步走到種輯面前,看到對面驚愕呆滯的眼神,典韋咧嘴一笑,手中鐵戟橫斬而出。

種輯的頭顱猛地離開身體飛出,帶得腔子裡的鮮血噴灑而出,頭顱在地上不斷翻滾,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線。

頭顱骨碌碌在地上滾動數丈,在劉協腳邊幾尺處停住,看到種輯頭顱上睜的渾圓的眼睛,劉協嚇得面色蒼白,幾欲作嘔。

曹操往前一步,盯著劉協道:“我確實不敢慢待陛下。”

“但陛下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

“等陛下真正成為孤家寡人的一天,一定會後悔的。”

劉協身體微微顫抖,“你!”

“你何至於此!”

曹操挺了挺身子,他身材並不高,甚至比劉協還矮一個頭,但是在劉協看來,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如此居高臨下,就像在王座上俯視自己一樣。

曹操開口道:“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誰不想讓我如願,我便會讓他難過。”

劉協看到曹操眼神中的決絕,終於是低下頭去,“一切如曹公所願。”

曹操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對眾人道:“先送陛下回宮!”

當即有侍衛過來,架起劉協的胳膊,將他以一種極為屈辱的姿勢塞到馬車裡面,伏壽連忙扶住劉協,她抬起頭來,正好遇到曹操投來的兇橫目光,嚇得她趕緊低下頭去。

曹操兵士擁了上來,開始抓捕和衣帶詔有關的大臣,董承被按在地上,破口大罵,他勉強抬起頭,驚駭的發現董貴人也從馬車中被拉了出來。

他趕緊叫道:“我女兒對此並不知情,還請開恩放開她!”

董貴人也哭叫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對了,我還懷了陛下的兒子,陛下,陛下救命啊!”

此話一出,劉協和董承面色大變,他們自然知道董貴人懷孕的事情,董承本來想借此再進一步,劉協對於自己有了孩子之事,也並不排斥。

但這件事情,卻最不適合在這個場合挑明,董貴人此時公然喊了出來,等於斷了她最後一線生機!

果然曹操聽了,面色一冷,對典韋使了個眼色,典韋會意,一拳擊在董貴人後腦,打的其雙眼翻白,暈死過去。

劉協見了,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這一拳極重,董貴人完了!

董承嘶吼起來,他嘴裡荷荷叫著,就要勉強站起來,下一刻,兩隻鐵槍刺透了他的小腿,董承重重摔倒在地上,就這樣像死狗一樣被兵士拖走。

伏壽惶惶不安地看向劉協,想要出聲安慰幾句,發現其眼神中全是茫然無助,對自己彷彿視若無睹一樣。

她心裡難受的同時,也有一絲疑問,自己父兄都是劉協近侍,卻沒有參與這次衣帶詔事件,這是因為父兄不如董承得力,亦或是其他原因?

天子的車駕,在兵士喝罵和大臣的痛苦哀嚎聲中,緩緩返回寢宮。

正午的太陽射了下來,落在了沾滿鮮血眾人的身上,光澤削弱了幾分,竟有幾分像是落日的餘暉。

曹操入城十分突然,因此劉協倉皇出逃,也來不及通知大部分公卿大臣,包括沒有參與到此次衣帶詔事件的大臣們。

楊彪在府中得知這個訊息後,不禁跌足捶胸,仰天長嘆,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而且自己被瞞在鼓裡,毫不知情!

他知道劉協早對曹操有所不滿,但劉協的舉動,還是太急了!

雖然朝中很多人立場明顯,但也有一些人態度曖昧不明,這次衣帶詔設計了這麼多人,董承辦事又不是那麼牢靠的人,所以事情提前洩露,便不足為奇了!

想到漢室剛有復興的跡象,便遭此打擊,楊彪不禁心灰意冷,自己現在還能做什麼?

他坐在窗前,聽著府外街道上吵吵嚷嚷聲音,房門卻被敲響,嚇得他一激靈,等聽清來人聲音後,他才壓下火氣,叫道:“進來!”

外面有人推門而入,其年紀大概二十三四歲,正是意氣昂揚,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他進來便對楊彪拜道:“阿父,可曾聽說曹操入城之事?”

來人是楊彪之子,楊修,其建安元年舉孝廉,擔任郎中。

要論當今天下家世,楊家比袁家還高那麼一點,《後漢書》說“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四世三公,所以楊修一到成年,便青雲直上,畢竟天下士族家世,誰能比得上他?

而且楊修受楊家歷代底蘊積累的薰陶,無論是從文學還是謀略,皆是人中翹楚,在楊家內部,都被評論其前途不可限量。

楊彪見楊修臉上並無悲痛之色,心裡便不太舒服,“我剛得知,你打點下行裝,我準備告老還鄉。”

楊修聽了,出聲道:“阿父這樣,可是會害了楊家啊。”

楊彪聽了,反問道:“此話怎講?”

楊修當下道:“曹操入城,先後殺死了數位大臣,擺明是為了立威而來。”

“如今其人已經瘋狂,阿父若此時落了他的面子,難保他不會拿楊家開刀。”

“到時候我們楊家性命,皆操於其手也!”

楊彪臉色也不好看,他自然明白楊修說的有理,但如今時局變成這樣,還能讓他向曹操低頭不成?

他冷哼道:“那還有別的選擇?”

楊修出聲道:“此時卻是個大好機會,此時城內大臣猶豫不決,都在觀望之中,若我楊家能帶頭表態,以我楊家的家世名望,必然引導朝內形勢,從而受到曹操重用!”

楊彪聽了,勃然大怒道:“小畜生!安敢做此言!”

“我楊家世受漢廷之恩,如今要依附漢賊,為虎作倀嗎?”

楊修面色不變,說道:“阿父,如今城內大局已定,以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員,還有什麼辦法嗎?”

楊彪怒道:“我沒想到你是如此貪生怕死之徒,白養你這麼多年!”

楊修出聲道:“以阿父這麼聰明的人,應該能猜到我為什麼這麼做,其實只不過是拉不下面子而已。”

“我楊家若是不帶頭,只怕朝中有人更加看不清形勢,和曹操作對,徒然惹上大禍,危急生死。”

“我此舉雖然讓楊家蒙羞,但卻能救更多的人,這些人都是漢臣,用我楊家聲名來換其性命,也算是值得的吧?”

“亦或是說,阿父只是想要獨善其身,護得楊家名聲就算了?”

楊彪臉色稍霽,“你也不用擠兌我!”

“你敢說,你就沒有一點貪生怕死的想法?”

楊修坦然道:“我自然怕死。”

“雖然說為大義而死,可以青史留名,但現在的形式,也僅僅只能留名而已了,於當前大局,卻是一點用處也無。”

“我若投身曹操麾下,只要守正立身,堅守操行,即使身在曹營,也能做些對漢廷有益之事。”

楊彪聽了,嘆息道:“曹操並非一般人物,你稍有不慎,便可能會惹得殺身之禍啊。”

楊修坦然笑道:“所以這件事情,才有意思。”

“我會一直隱忍,等待機會的。”

“阿父有維持楊家聲名職責,做這種事情並不合適,但我一個小輩,相對來說便好行事的多。”

楊彪聽了,默然不語,最後緩緩道:“朝中有趨炎附勢的,有如你這般想法的的,但也有硬骨頭的人。”

“只怕這幾日,城內要發生不少慘事了啊。”

孔融府裡,孔融和張邈張超兄弟,正面色凝重,商議事情。

張邈嘆道:“想當年,我和袁紹曹操相熟,三人常常縱論天下形勢,也算是意氣相投。”

“後來袁紹成為討董盟主後,舉止傲慢,袁紹這人小家子氣,竟然指使曹操殺我,卻被曹操擋了下來,我也甚為感激。”

“當初我還認為,曹操比袁紹強得多,和其結為知己,直到他在兗州殺了邊讓等人,我才驚覺,其實曹操和他人並無不同。”

“所以到了最後,我還是和他們分道揚鑣。”

“沒想到自此之後,曹操變本加厲,不僅叛了袁紹,又挾持天子,已經是行事無所顧忌了。”

“這次他入了城,必殺我兄弟而後快,但文舉公應該無事,還是趕緊離開了吧。”

孔融搖頭道;“我不走了。”

“曹賊坐下如此悖逆之事,我不當面罵他,心裡實在難安。”

張邈驚道:“這樣會死的!”

孔融笑道:“你且不怕,我怎麼能落於你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