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如何對待江淮士族,當初袁熙打下壽春時,很是頭痛了一番。

因為這裡面有情況錯綜複雜的幾大勢力,即使袁熙出身汝南袁氏,也很難插手進去。

其一是以豫州譙郡為中心的曹操勢力,這裡面主要是以曹氏和夏侯氏為主,兼以其他本地大姓,是支援曹操的中堅力量。

曹氏就不說了,夏侯氏其實人數也很多,其不僅在曹操效力,在二袁和劉備麾下,也多有身居要職的。

在彼時對於大家族來說,這也屬於正常操作,畢竟誰也不知道誰能贏到最後,到時候只要押對一方,就能保證家族存續。

但袁熙對於曹氏是深有防備,對於夏侯氏也不敢報以信任,所以這一派系,他幾乎是放棄的。

其次就是二袁家鄉汝南郡的各大家族勢力,這一系自從袁隗袁基死後,便以袁術為主,當年即使袁紹被過繼為嫡子,但實際上這一支還是以袁術為主,所以袁術才輕蔑地將袁紹稱為家奴。

在漢代所謂家族的家主,雖然在族譜上標有主支分支,但就像沒有永恆的皇位一樣,也沒有一成不變的家主。

本來襲爵的主支,也可能因為種種意外,可能會沒有子嗣傳承而斷代,也甚至可能會整族消亡,這個時候,家族的權力,便要進行更替了。

即使主支剩下幾個半大孩子,一群分支族老也不可能為其忠心效力,暗暗想出無數種辦法將其架空,不用幾年,家主就會易主。

主支分支,是會隨著是時光的變遷,而產生權力的交接變化的,和皇權的更換,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像當初袁隗袁基一族被董卓幾乎殺滅,雖然有剩下的族人,但這時候誰願意會將其奉為家主?

於是家主的權力,便自然地交接到勢力最大的袁術手上,但隨著袁紹佔據冀州,打敗田楷公孫瓚等人,佔據四州,勢力急速膨脹後,袁紹的權力便超過了袁術,於是便開始行使袁氏家主的權力,包括袁熙的過繼之事,便是如此。

這時候按道理袁熙過繼到袁基這一支後,成為袁氏家主的正當性,其實已經比袁紹袁術這一支就高了,但事實上卻是沒什麼用,原因很簡單,他這一支勢力不夠。

這也是為什麼袁紹放心讓袁熙過繼的原因,因為即使給了袁熙這個機會,袁氏家主的位置,也不可能進行交替。

但之後天下形勢的變化,其實是出乎袁氏族人的預料的。

袁熙的勢力,膨脹得太快了。

一開始袁氏族人並不在意,畢竟天下是二袁之爭,一方佔據中原,一方佔據江淮,袁熙相比之下,勢力要小得多。

然後隨著袁術的覆滅,袁紹的病重,袁譚袁尚的決裂,袁氏族人突然發現,袁熙反而在袁家諸支之中,地位急速膨脹,已經成為了下任家主有利的競爭者!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袁尚想要依靠袁熙,但仍保留有一份戒心的原因,因為在這點上,兩者是有根本利益衝突的,就像袁譚袁尚爭奪袁紹正統繼承人一樣,矛盾天生無法調和。

所以袁熙如今在袁氏之中聲名日甚,很多人想要投靠他,包括袁術從弟袁胤甘心為袁熙效力,便是為此。

但袁熙卻不想袁氏族人勢力過於龐大,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見風使舵之徒,忠心並不可靠,能力無論相比太史慈趙雲田豫,還是郭嘉沮授陸遜這些袁熙嫡系,都差得太遠。

所以袁熙有目的地將袁術族人這個大麻煩丟給了鄴城,不讓其繼續在壽春合肥等關鍵要地佔據高位,否則只會給袁熙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但這麼多位置空了出來,必須要找人填補上,袁熙帶來了些幽州徐州的官員,但這些人能力也是有限,難以在壽春這種要地擔起大任,總要依靠一些熟悉當地狀況計程車族配合。

李術便是其中的了例子,但畢竟他這種處事圓滑的也是少數,袁熙最後便將目光瞄向了第三股勢力。

劉姓宗室。

彼時天下,劉姓宗室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大部分都已經落魄,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其所能得到的資源,還是要比尋常人要高的。

就像劉備雖然落魄到賣草鞋,但一旦找到機會進入圈子,立刻便能搭上士族名流的關係,比如拜盧植為師,這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

漢朝成立後,沿襲了秦朝的郡縣制度,同時實行分封諸侯王制度,史稱郡國並行制,這種制度的弊端,就是容易導致諸侯王過大過強,導致後來也有了規模浩大的七國之亂。

於是為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各諸侯王和地方實力派的力量,漢武帝在實施推恩令的基礎上,對秦朝監御史制度和漢初丞相史制度進行了改進,建立了刺史制度。

他將天下分為十三個州,每州設一名刺史,職責是監察本州內各郡太守的履職盡責情況,只對皇帝負責,每名刺史在一州內任期規定為一年。

這種制度因為行政體系和監察體系的互相獨立,有效威懾了各州郡守,防止了動亂,也因為任期短,難以在地方上形成根基,所以算是一個極好的創舉。

但隨著時移世易,刺史的權力也越來越大,西漢末期因為地方官員把控力不足,刺史開始做出一些超出職權的事情,比如鎮壓叛亂,處置流民等。

尤其王莽篡漢以後,各地出現了不穩的跡象,王莽為了加強對地方的控制,改刺史為州牧,不僅有管理地方,統兵作戰的權力,並且還可以授予大將軍稱號,爵位世襲,至此刺史制度變質,從監察官向地方行政長官轉變,雖然劉秀之後恢復了刺史制度,但這種影響已經不可消除。

最後到了漢靈帝時期,為了鎮壓黃巾之亂,和實際上和黃巾軍暗地合作的地方士族官員,漢室宗親劉焉正式向朝廷提議,任用宗室重臣為州牧,史稱廢史立牧。

這其實是變相回到了西漢之初分封諸侯王的老路上,歷史在五百年間走了一個的迴圈,不得不說人類在史書中得到的教訓,便是什麼教訓都得不到。

飲鴆止渴的後果,便是東漢徹底分裂,天下變成了大大小小的諸侯國和叛亂割據勢力的控制地區,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力幾乎等於沒有。

而提議者者的劉焉,為自己謀了個益州牧,並在益州製作天子車駕,密謀自立為帝,同時在興平元年派出長子劉範和次子劉誕,勾連馬騰,密謀進攻長安,但事情敗露,劉範劉誕兵敗被殺。

劉焉得知後,惶惶不可終日,此時府內大火,將其私造的天子車駕燒了個乾淨,劉焉覺得時遭到了天譴,在驚恐交加之下,背瘡發作而死。

其四子中,唯一跟隨入蜀的便是劉璋,便是在後世被劉備從手中奪取益州那位,其懦弱多疑,能力也不夠,連漢中張魯都打不過,在很多人耳中,他可能還不如自己那位兒媳婦吳氏名聲大,後者改嫁給了劉備,成了皇后。

而劉焉在中平元年那次勾結馬騰,攻打長安的叛亂,簡介導致劫掠長安洛陽的南匈奴一支無法從幷州通道返回,被迫聯絡交好的黑山軍,從黑山通道北上,想要從幽州代郡返回幷州。

但在黑山北出口,北新城南面,這支匈奴軍遇到了兩支打賭的軍隊,然後全軍覆沒。

這便是袁熙和趙雲相遇,初次合作的一戰,也是一切的開始,袁熙每每想起來,都覺得世上的事情是如此奇妙,一環扣著一環,每個環節上有人有意無意的行為,都會影響到其他人的決斷和命運。

如今的天下,已經到了積重難返,非破不立的地步,袁熙擔心於壽春沒有可靠之人坐鎮,所以將目光投向了劉姓宗室。

劉勳這種當地大族,袁氏是帶著防備心的,所以他要找些家族勢力薄弱,後臺少且尚未出名的,於是他便把目光投向了還是劉勳手下的劉曄。

劉曄此人,是光武帝劉秀之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代,雖然家境落魄,但其十三歲就能斬殺寵信的侍者,顯然是極為決斷之人,後世被稱有佐事之才,善於識人,是當初袁熙極為留意之人。

當初太史慈便尋不到,袁熙也頗為遺憾,打下皖城後得知劉燁下落後,袁熙很是欣喜,但因為戰事緊迫,袁熙急著趕往合肥壽春,只能交代李術去想辦法。

李術一直沒有忘記此事,當他得知這次入城的是劉曄後,便知道機會來了,但劉曄此人,李術聽說其脾氣頗硬,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要是自己完不成袁熙交託,可就麻煩了。

他回想著剛才劉顯離開時所說的話,苦苦思索半晌,卻是起身出門,命人趕著馬車,一路往橋蕤府中而去。

橋蕤府中,大小喬正在伺候著日漸體弱的橋蕤,這些日子,橋蕤氣色一天比一天差,大小喬都是心中悲傷,明白其命不久矣。

橋蕤見到,勉力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安慰兩女道:“相比公路公其他手下將領的下場,我已經算是活得久了。”

“世事無常,誰又能猜到,連孫伯符那種人,都會遭人暗算呢?”

他心道袁熙真是神了,身邊那高人這都算得出來,只怕有其協助,袁熙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