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袁熙如此說,甄宓默然,她接觸不到機密軍情,也不會打聽這些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所以對這句話感觸並不是很深,然而她知道,一直陪伴袁熙的呂玲綺是可以的。

當初呂玲綺護送甄家趕回薊城避難,甄宓就知道鄴城的事態非常嚴重了,不然袁熙也不會專門讓甄家送往北地避難。

在呂玲綺的話中,甄宓得知冀州乃至天下的戰亂,已經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不禁對袁熙的安危越發擔心,為此呂玲綺反而安慰甄宓,說袁熙做事很是周到,一定不會有事。

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最先傳來的竟然是呂布的死訊。

想到城外守靈的呂玲綺,甄宓心中湧起了負罪感,虧自己當初還理直氣壯將袁熙託付給她,卻完全忽略了,對方只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女。

袁熙看到甄宓神色,便出聲道:“不要想這麼多,戰場上有些事情,別說我,就是很多比我強的人尚且改變不了,何況是你。”

“生死有命,戰場無情,將領揚名於此,戰死於此,上戰場搏命的人,應該都有這種覺悟。”

“何況這次沒回來計程車兵更多,只怕這次過新年,很多人家裡都會度過一段艱難的時光吧吧。”

甄宓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快去看看吳夫人吧,她不好開口,只怕也心裡很是煎熬呢。”

袁熙一時沒反應過來,出聲道:“怎麼,袁謙病了?”

“不,”甄宓搖頭道:“她得知孫策遇刺的訊息了。”

袁熙一怔,“她怎麼知道的?”

甄宓低聲道:“奉孝先生來過,不僅告訴呂夫人溫侯戰死的訊息,也透露了孫策遇刺的事情。”

袁熙沉聲道:“玲綺卻是沒有對我說此事,這是怕我知道後,影響返回薊城的決斷。”

“我明白你們的苦心,現在就去找吳夫人談談。”

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郭嘉的想法,對於郭嘉這個謀士,袁熙雖然知道自己和對方相性不合,但也不得不承認,郭嘉做的事情,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的大業,在這點上,已經遠遠超出了袁熙最初的期待。

他除了屋子,一路走到吳夫人房前,見房門緊閉,便伸手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吳夫人出來開了門,見是袁熙,當即便要下跪,袁熙連忙扶住她的手腕,沉聲道:“進去說。”

環氏屋裡,曹節趴在窗前,往著袁熙閃身進了吳夫人的屋子,閉上了房門,對一旁抱著曹華的曹憲說道:“姐姐這次怎麼沒有去偷聽?”

曹憲輕輕搖著懷裡熟睡的曹華,老氣橫秋道:“曹節啊,很多事情伱還不懂,還要多學著點。”

“有些時候,有些場合,有些事情,是不適合偷聽的,比如現在就是。”

曹節聽得似懂非懂,一臉懷疑之色,“姐姐是不是又在騙我了?”

曹憲更加得意,“你看看,你連我是不是在騙你都分不清,還想和我辯駁,好好學著點吧。”

曹節氣的咬牙切齒,偏生無可奈何,心道就讓姐姐多臭屁幾年好了,自己遲早能趕上你!

吳夫人屋裡,袁熙先是和明顯大了不少的孫尚香調笑了幾句,見孫尚香纏著自己要抱抱,便將其高高舉起,笑道:“這段時間沒見,咱們家香香又漂亮了不少啊。”

孫尚香咯咯直笑,抓著袁熙的頭髮一陣亂薅,吳夫人也不好阻止,等了好一會才出聲道:“阿香,先回裡屋裡歇息,阿母有事情和使君要談。”

看到孫尚香聽話地乖乖進了裡屋,袁熙心道誰會猜到,眼前如此乖巧的小女孩,後世會成為一個喜歡騎馬射箭的巾幗女子呢?

他和吳夫人相對而坐,見吳夫人侷促不安,緊閉嘴唇,知道她不知何開口,便嘆了口氣,輕聲道:“伯符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也最近才得知他遇刺。”

吳夫人低聲道:“妾沒有怪責誰,只是”

她突然悲從中來,眼淚湧了出來,“妾知道如今和夫君的關係,其實是不好回江東,但一想到策兒不知何時就和妾天人永隔,妾就……”

袁熙猶豫了一下,出聲道:“舔犢之情,何況是人。”

“我聽說孫伯符遇刺後,被送往吳郡丹陽醫治,離著廣陵不遠。”

“從漂榆邑走海路,然後從長江口入江,直達丹陽,快的話也就十天左右。”

“你若願意,我便送你回去。”

吳夫人有些吃驚,“你…..夫君真的願意讓我回去?”

袁熙苦笑道:“舔犢情深,何況人乎?”

“若夫人錯過了,更會抱憾終身,記恨於我吧?”

吳夫人默然低下頭去,良久才艱難道:“其實妾額很為難。”

“妾這一回去,可能會暴露很多……難以啟齒的事情。”

“妾只擔心,會影響到夫君和孫家的名聲…….”

袁熙聽了,淡然一笑,“名聲什麼的,我才不在乎。”

“我所擔心的,是夫人身份若是暴露,有人借題發揮,夫人處境堪憂。”

“雖然伯符依靠的兩大親屬,孫氏和吳氏都頗具勢力,但如果能利用夫人的身份做些文章,他們也許不會考慮到同族之情,有可能對夫人作出不利的事情來。”

吳夫人聽了,心情頗為複雜,只低低道:“妾自有辦法,起碼不會讓他們用妾來威脅……夫君…..”

袁熙聽了,微笑道:“我說過了,我這人很不要臉,根本不在乎。”

“我所擔心的,從始至終都是夫人而已,至於江東那些人,我暫時還沒有放在眼裡。”

“夫人且放心去,他們若敢威脅你,我便傾所有兵力,南下江東,到時看看他們的膽量。”

吳夫人又憂又喜,出聲道:“這次去江東,夫君有什麼需要妾做的?”

袁熙搖頭道:“沒有,夫人以保證自己安全為要。”

“你在幽州的這段時間,我會讓人做好能讓人信服的假經歷,到時候夫人一口咬死和我毫無干係便可。”

吳夫人心情頗為複雜,她感覺從來沒有被別人這麼重視過。

她在江東的時候,別人聽命於她,也不過是因為他是孫氏主母,孫堅的夫人,而並不因為她是吳家女子,但如今袁熙卻是坦然將她的安危放在了前面,讓夫人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尊重。

她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袁熙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這些年來,一直過的都很近艱難。”

吳夫人聽了,忍不住哭泣出聲。

過了好久,她才從袁熙懷中坐直身子,擦了擦眼睛,羞赧道:“是妾失態了。”

“只是剛才妾想到,這一去,可能和夫君再無相見之日,妾就感覺到了椎心之痛,妾……”

袁熙搖頭道:“我說了,你要去擔心這些。”

“我遲早要下江東的,你好好等著我。”

“到了那一天,你便能光明正大站在我身邊,天下人誰也不敢非議我們。”

吳夫人聽了,不知怎麼,一直緊繃的心完全放鬆下來,她回覆了鎮定,開始思索片刻,然後開口道:“既然如此,妾此去一定盡力調解夫君和江東的關係。”

“袁謙是不能帶過去的,只有交託夫君照顧了。”

“但是阿香…….妾怕她童言無忌,被人套出口風…..”

袁熙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問題。”

“為了夫人安全,讓她暫且留在這裡一兩年也好。”

他隨即笑道:“我可是不白養,眼見她越發可愛,我倒想給老大定門娃娃親了。”

“就是大了五六歲,怕是委屈了她。”

吳夫人突然覺得有些荒誕,斜了袁熙一眼,“這關係可就太亂了,雖然不是血親,但可是讓人知道內情,可就…..”

袁熙哈哈一笑,“肥水不流外人田麼。”

吳夫人一陣無語,這人還是這麼憊懶!

袁熙又想了想,說道:“孫伯符那邊,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事不宜遲,早動身一些,說不定也不會留下遺憾。”

“我現在就去安排人手,夫人儘早動身為上。”

夫人聽了,點頭答應,見袁熙起身出門,她站起身,從窗戶縫隙看著袁熙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對方如此可靠,不禁怔怔出神起來。

袁熙出門,將孫禮找來,說道:“你替我辦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少。”

他低聲將吳夫人事情說了,然後將手令交給孫禮,“你把這個交給子義,讓他護送吳夫人南下廣陵,向後想辦法將其送到丹陽。”

“反正子義家人都在廣陵,正好讓其過年團聚。”

孫禮領命去找太史慈,袁熙想起一事,說道:“你請元化先生來一趟,我有事和他說。”

吳夫人聽著外面人來人往,不知不覺已經入夜,孫尚香和袁謙都已經睡著,外面也安靜了下來,她魂不守舍地收拾著箱子中的衣物,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內,她無時無刻都在想著離開幽州,返回江東,但如今機會到來,她心中卻反而空蕩蕩的。

也許離開之後,自己再也不會回幽州了吧?

房門被敲響,袁熙閃身進來,輕聲道:“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便出發,太史將軍護送,沿途應該不會有不長眼的。”

“對了,我請動了元化先生,他答應隨夫人去江東,看看伯符的傷勢是不是還有轉機。”

吳夫人聽了,心中越發感動,“夫君為我做了這麼多事,妾只怕此生……”

袁熙拉著她的手,兩人不知不覺依偎到一起,吳夫人鼓足了勇氣,抬手將油燈扇滅。

袁熙一怔,隨即會意。

不久,屋中的黑暗裡,傳出了拼命壓抑,卻肆意狂放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