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小喬,劉氏和馮氏接觸的時間更長,知道此女性格古怪,趕緊道:“夫人怕是想差了,使君若是當時有意,早就再見夫人第一面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表現了,夫人想想,當時可有這種事情嗎?”

馮氏抬頭想了想,然後微微搖了搖頭,“這倒也是啊,使君當時看著妾的眼神,好像並沒有什麼雜念呢。”

她一拍手掌,指著大小喬道:“是了,令姐妹遠勝於妾,那袁使君不還是沒有下手麼。”

“看來是妾自作多情了,殘花敗柳之身,如何能入得使君的臉?”

大喬無語,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你腦子裡面怎麼想得啊?

小喬卻是失聲道:“難道是這樣嗎?”

“怪不得當初使君住在橋家,卻對我和姐姐不假辭色,原來是沒看上我們啊?”

大喬暗自吐血,喂喂,馮氏也就罷了,妹妹你也變傻了?

這說話不經腦子難道是會傳染的嗎?

但她心裡也沒察覺到那微微的失落之感,袁熙真的對自己一點興趣也沒有嗎?

但回想其和自己的言語之間,怎麼也不像對待陌生人的態度,應該多少是對自己有點特別的吧?

她忍不住拍了拍臉頰,引得眾女往她這邊看來,把大喬弄得臉上發燙,知道自己失態了,趕緊低下頭去。

結果此時馮氏又發話了,“看來袁使君真是正人君子啊。”

“本來我想著死裡逃生,使君的救命之恩難以為報,所以才留著等使君回來,如今使君既然沒有此意,那我過幾日也該離開了,不然厚顏無恥留在這裡,也是給劉夫人添麻煩。”

劉氏忙道:“家夫是使君義弟,妾照顧夫人,也是分內之事,但如今兵荒馬亂,夫人能去哪裡?”

馮氏想了想,說道:“卻是有些難呢,要不變賣些衣服首飾?”

劉氏見馮氏竟然是認真要走,心裡一急,馮氏還真以為她現在想走就走啊?

她忙道:“此事從長計議,說不定過段時間使君回到壽春,夫人親自向他去說如何?”

馮氏聽了暫時息了念頭,點頭作罷,小喬好奇道:“夫人說報答救命之恩,如何再去做?”

“夫人是擅長琴棋書畫,還是跳舞歌唱,以悅使君啊?”

馮氏臉色奇怪地看著小喬,“妹妹原來是這樣想法?”

“這個想法,是繞了個大圈子啊。”

馮氏這話一說,幾女的興趣都勾了起來,小喬興致勃勃道:“夫人如此說,必然是有振聾發聵之語!”

“還請夫人指點!”

馮氏扳著指頭,認真說道:“伱想想,男子欣賞女子才藝歌舞,一方面是賞識女子才能,另一方面,則是會催生佔有的慾望。”

“到了最後,男子對於那些出類拔萃的女子,生出的念頭便是將其徹底得到。”

“所以無論女子做什麼事情,其最後的一步都是殊途同歸,便是躺在床上。”

“既然如此,何必費那麼多功夫,一開始就躺在床上不就好了?”

“我這人很懶,使君來了便往床上一趟,他若看不上妾身,妾便識趣離開,若是相反,妾便用身體報答便是了。”

劉氏和大小喬目瞪口呆,小喬結結巴巴道:“夫人曾經可是皇后,如何作此粗鄙之語?”

馮氏出聲道:“妾差點死過一次後,想了很久,漸漸想通了一些事情。”

“什麼皇后,這都是依附男子得來的地位,人們是因為皇后這個位置而尊敬我,並不是因為皇后的位置上是我而尊敬我。”

“離了皇后的名頭,我什麼都不是,隨著袁氏的破滅,我這種虛假的身份,早已經被戳的破破爛爛。”

“袁公一敗,其他妃嬪就敢謀害於我,這個時候的我,早就和其他人並無不同了。”

“剝去虛名,妾也不過是個曾經逃難落魄的普通婦人,所能回報於人的,除了妾身這點僅剩不多的姿色,還有其他的嗎?”

大喬心情複雜,出言安慰道:“夫人何必如此輕賤,袁公路四世三公,其落敗也不是夫人所能改變啊。”

馮氏認真道:“不,他做的事情,我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其致敗之因,袁氏所有族人都逃不了,我也是一樣。”

“先前我掛著皇后的虛名,只想著逃避求生,享受了榮華富貴,也要經受反噬,所以有今日的下場,只能說我是自作自受。”

眾人聽了馮氏的話,一時間沉默起來,馮氏的經歷和眾人完全不同,所以眾人也無法想象她是如何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但馮氏的話,卻給他們響起了一道警鐘,若是她們身不由己,落在別人手裡,又會發生什麼呢?

換做她們是馮氏,還能像如今一樣淡然自若嗎?

馮氏見氣氛有些壓抑,安慰眾人道:“夫人和兩位女郎前途光明,不必被我的話影響。”

“妾所託非人,已經是殘花敗柳,這具骯髒的身體,我願意給,別人未必願意要。”

“無論是袁使君,還是陸都督,都是天下有名的少年英才,前途遠大,不可限量,所以諸位還有許多能做的事情。”

小喬輕聲道:“那夫人呢?”

“夫人就沒有想做的事情了?”

馮氏怔了一下,隨即自嘲道:“這個天下,女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可太難了。”

眾女不知不覺被馮氏感染,想到了自己不願面對的悲傷會意,氣氛一時間沉悶起來。

冀州鄴城,袁尚坐在官邸之中,剛打發走了喋喋不休的母親劉氏,感到一陣疲憊,閉目養神起來。

劉氏對於袁尚出兵南下兗州很是不滿,覺得此舉是在幫袁熙的忙,袁尚根本得不到多少好處,在她看來,現在應該想辦法弄死袁譚,統一青州,再聯合幷州高幹,把袁熙的幽州奪取過來,一統中原。

袁尚被劉氏吵的頭昏腦漲,他根本無法向劉氏解釋其中利害,只得最後道:“阿母,我現在連阿兄都不一定打得過。”

“而且此次出兵,也是謀士們一致決定的,之後我再向阿母詳細解釋。”

劉氏聽了,只得作罷,她拉著袁尚的手道:“兒啊,你阿父已經去了,如今就剩下我們娘倆了,你可一定要認清楚,阿母才是真正站在你這邊的。”

袁尚無奈道:“阿母放心,我省得。”

劉氏聽了,才放心往外走去,剛走了幾步,才轉過頭來,輕描淡寫道:“對了,你阿父留下來的那幾方姬妾,平日裡面妖妖喬喬,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勾引你阿父,我懷疑你阿父的病情,就是因為她們惡化的。”

袁尚聽了,說道:“我不是將其趕出大宅,另外找了地方讓其居住,免得讓阿母不高興?”

劉氏喜滋滋道:“我自然知道,但是一想到這些狐媚子害了你阿父,我便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前日我讓你的親衛過去,將那些狐狸精都砍死了。”

袁尚面色一僵,全都殺了?

要知道,劉氏要想殺這些姬妾,殺也就殺了,畢竟劉氏算是主母,也算名分正當。

但這些姬妾雖然是奴婢,但對袁尚上來說,父親的姬妾也是長輩,出手的是袁尚親衛,這讓鄴城的人知道,會如何非議自己?

濫殺父婢?

袁尚頭都大了,他剛接手袁氏家主之位,還在努力營造寬宏大量,仁義待人的形象,這事情傳了出去,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豈不是毀於一旦?

阿母就是這樣坑自己的?

但事已至此,他只得有氣無力的揮了揮道:“阿母先請回吧,我還有公務要辦。”

正春風得意的劉氏根本沒有注意到袁氏的糾結,喜滋滋出門去了,只留下袁尚在風中凌亂。

直到劉氏背影消失很久之後,袁尚這才狠狠一拳砸在了桌案之上。

他做了袁氏家主後,方才發現,這挑在肩膀上的擔子,是多麼的沉重!

袁紹在世的時候,很多事情袁尚並不需要做決定,所以很多極為困難的抉擇,在袁紹那一關就被擋了下來。

當時袁尚甚至在想,換做自己,可能會比袁紹做得更好,而且那時候無人掣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自己肯定會更加得心應手!

袁紹死後,袁尚開始獨攬大權時,卻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身為主公,最重要的本事,便是分辨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

這對身為上位者的人來說,是一個千古難題。

因為其獲取資訊的渠道,是自己的手下和掾屬,而出謀劃策的,也是這批人。

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

如果手下掾屬懷著不可高人的目的,從訊息的真假上就開始矇蔽上聰,上位者如何才能分辨?

袁尚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但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明白,這也是為什麼這個難題在數千年內困擾著無數的上位著,包括皇帝在內的原因。

因為他們依靠手下官員收集資訊,辦成事情,但同時也會有一種恐懼。

自己是不是身處這些官員特別製作的資訊繭房中,只能看到其想讓自己看的,以及想讓自己的聽的?

所以上位者一面依靠屬下,一面防備屬下,而作為下屬,雖然他們的生死可能由上位者決定,但同時他們也會因為種種巨大的利益鋌而走險。

袁尚如今最為頭痛的,便是他最信任的逄紀死後,身邊已經再沒有可以完全能相信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