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天光大亮,袁熙站在城頭,看著兵士們正在忙忙碌碌打掃戰場,撲滅殘火。

昨日袁熙領軍夜襲,袁術軍雖然在萇奴的帶領下進行了抵抗,但只是給袁熙軍造成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但相比之下,袁術軍兵士四處放火,以圖阻止袁熙軍進攻,卻是讓袁熙軍在夜間很難善後,只能等天明再進行大規模救援。

然而到了天亮,至少已經有十之二三的房子被焚燬,死傷百姓的數目也難以確算。

此時有將領將一名當地屬吏帶上城頭,袁熙問了幾句城內情況,疑惑道:“為什麼雒陽幾乎被放棄,屢遭兵災盜匪,城裡還有這麼多人?”

“我聽說袁術軍進駐雒陽後,日日搶掠百姓糧食,你們怎麼不逃走?”

那屬吏苦笑道:“能逃的自然都逃了,大部分都往往荊州去了。”

“留在這裡的,大多是行動不便,無法遠行的,只有少數是實在不願離開家鄉的。”

“就像小人一樣,有年邁雙親需要贍養,長途跋涉實在無能為力,就此留了下來。”

“說實在的,誰不願意上富庶安定的地方過好日子,但天下這樣的地方本來就少,路上又是遍地盜匪,只怕出城沒幾十裡就死於非命了。”

袁熙出聲道:“我若是讓兵士護送你們去幽州或者黑山,你們願意嗎?”

屬吏遲疑了下,說道:“小人雙親體弱,實在不能遠行了,但城中人十有三四,應該是願意去的。”

袁熙笑了笑,“那如果把伱們送到江淮,比如九江郡呢?”

那屬吏想了想,出聲道:“那十有七八是願意的。”

袁熙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等屬吏下了城,袁熙對身後的呂玲綺道:“果然北地苦寒,司隸的人都不願意去,即使幽州其實過得不錯,但很多人沒見過,也是心有疑慮。”

“但一提起江淮,他們就願意冒險一試。”

“如果是荊州,怕是人數會更多。”

呂玲綺輕聲道:“但他們不知道,現在的荊州未必安全。”

袁熙嘆道:“那人有句話沒說錯,現在天下哪裡都不安全。”

“就是幽州,也有一大堆問題。”

“不過司隸這地方確實是慘了些,只怕之後的境況,也不太平啊。”

呂玲綺出聲道:“先不管這些,袁術跑了,夫君怎麼也不著急?”

袁熙笑道:“跑了就跑了,我還頭疼要是他腆著臉過來投降,我怎麼處理呢。”

“他是袁氏長輩,死在我的手裡,天下非議不會少。”

“奉孝先生隨我南下前,已經提前調動幾支騎兵等這去堵他了。”

呂玲綺聽出話中的意思,低聲道:“死在夫君將領手裡,不還是會被天下人非議?”

“袁術並非阿父之死的罪魁禍首,夫君沒有必要非要替我報仇,損了名聲。”

袁熙微微一笑,“你不用多想,這只是他死的其中一個理由而已。”

“這幾年他欠了全天下不少血債,要是讓他無疾而終,對全天下人也不公平。”

“現在只怕全天下都盼著他死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呂玲綺突然想到,阿父在世的時候,在天下百姓官員的眼裡,是不是也是這樣?

她掩飾下神情,說道:“那現在我們不追袁術了?”

袁熙說道:“不追了。”

“我們休息一日,然後南下。”

“不管此時已經快要進入南陽的曹操是否得知袁術被打的訊息,他都會急著和張繡合兵,去攻擊劉備。”

“於情於理,咱們都要去的。”

他心裡沒說出來的是,如果曹操沒有睡鄒氏,那其實變數很多,到時候自己說不定只能強攻了。

要是曹操得意忘形,那自己可以做的功夫就多了,只要將這個訊息利用好,未必不能一起策動張繡,給曹操造成後世更大的傷害。

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新野的劉備能不能抗住了,如果自己攻打司隸的訊息提早傳到南陽,曹操必然會加快腳步,以最快的速度偷襲劉備,將其殲滅,然後回頭對付自己。

不過要是劉備守住的話,曹操便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到時候就是自己討還血債的時候了。

現在袁熙擔心的,就是自己已經提前派人尋找劉備送信示警,這信能不能及時送到劉備手中了。

雒陽被面百餘里處,一支騎兵車隊正狼狽逃竄。

袁術坐在馬車裡,感覺全身的骨頭架子都被顛散了,他慶幸昨晚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放心不下,於是讓人打點行裝,兵士列隊,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事實證明自己是對的,訊息傳來,張勳萇奴兩員大將一死一被俘,敵軍正趁勢攻來,袁術聽了後一邊大罵手下無能,一邊慌忙北逃,帶著百十騎兵,千多步卒,從雒陽北門逃走了。

還好天色黑暗,對方也沒有深追,袁術帶人奔逃了兩天兩夜,眼看就要逃離司隸,進入河內郡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放鬆下來,河內是鍾繇的地盤,自己只要投奔於他,當能受到庇護,保住性命吧?

雖然自己可能從此和做皇帝無緣,不過做個地主也不錯,爭奪天下實在太危險了,要是死了就不划算了,保住性命,比什麼都重要啊。

不過讓袁術咬牙切齒的是,逃出雒陽前他才得知,趁夜攻襲自己的,竟然是那袁家兇虎!

袁術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對方不是在幽州嗎,怎麼會出現在司隸,自己還一無所知的?

他發現,這袁家子虎簡直是自己命裡的剋星,圍攻自己的江淮之戰也是其發動的,壽春也是其打下來的,自己的後宮也是被其搶走的,如今自己最後一點起家的希望,也是被其徹底打破的!

椎心痛恨之下,袁術不禁想起了關於代漢者當塗高的讖語,當初方士巫女都說自己是應讖之人,但也有偶爾的留言,說兇虎的名字也符合讖語!

袁術當初也是嗤之以鼻,一個庶子能掀起什麼風浪!

但隨後幾年間,兇虎的表現卻讓袁術看不懂了。

其先後協助袁氏打贏了幾個關鍵的大戰,幫助平定了幽州青州,還打下了徐州江淮,最後更是將自己差點逼到絕路。

袁術赫然發現,袁熙竟然走的是和袁紹一樣的路,而且好像比對方走得還更好!

如今的袁術,已經完全沒有了奈何對方的實力,眼看著讖語的印證,彷彿越來越靠向對方,相比之下,自己根本就像是個墊腳石!

不可能!

袁術心裡怒吼,自己蔡氏根正苗紅的嫡出,為什麼會讓袁紹這一支如此卑賤的血脈爬到自己的的頭上!

他只得自我安慰,就像袁紹也過自己一樣,兇虎一看就是野心巨大,他這支庶出的血脈,遲早會將袁紹嫡出的血脈消滅殆盡!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想要發聲大笑,此時一聲淒厲的喊聲讓他的聲音硬生生憋回到嗓子眼裡。

“敵襲!”

“騎兵!”

袁術慌忙撥開窗簾,一支利箭帶著呼嘯的風聲射來,噗的一聲扎入他臉側的馬車板壁,相聚不到一尺。

袁術慘叫一聲,連忙縮回車內,驚恐地喊道:“護駕,護駕!”

他慌亂之中,又把自己當成了當初的仲氏皇帝,但車外的侍衛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他們一邊抵擋敵人,一邊怨氣沖天。

跟著袁術這些年,好處沒撈到多少,卻整日跟喪家之犬一樣,被人追的到處跑!

但看對方騎兵這來勢洶洶的樣子,袁術侍衛們也只能打起精神,邊打邊退,護送袁術逃走。

來得正是閻柔帶領的數百騎兵,他見袁術潰兵倒也不少,所以也不上來,只是遠遠襲擾,將袁術步卒射的叫苦不迭。

袁術騎兵見狀,連忙派出幾十騎衝擊閻柔騎兵,閻柔見對方如此不知好歹,當下縱馬前出,只幾下便用長戟將對方兩名領頭騎兵挑落馬下,餘下袁術騎兵一見,慌忙退走。

騎兵一退,步兵背心便暴露在閻柔騎兵弓箭籠罩下,他們一邊護送袁術逃跑,一邊叫苦不迭地躲閃弓箭,很多人抽個機會,直接竄入樹林逃走了。

閻柔足足追了半日,見所帶的弓箭也射的差不多了,便帶領騎兵離開,留下了如蒙大赦的袁術殘兵。

偏將清點之下,發現連死傷帶逃走的,就有幾百人,在袁術的催促下,眾人拼命向懷城方向逃去,只要再有百十里,他們就能接近懷城,向鍾繇求援了!

然而他們還沒高興幾個時辰,又是一波騎兵突襲來到了。

這次是鮮于輔的騎兵,用的還是閻柔一樣的戰法,這一波突襲又帶走了數百人。

然後鮮于輔離去,第二天閻柔又出現了,顯然是已經補給完畢,迎接袁術軍的,又是一波箭雨。

兩天之內,袁術軍連續三次遭襲,士氣已經瀕臨崩潰,袁術也是快要瘋了,他更加想不通的是,自己先前已經派探子去懷城求救了,眼下只有七八十里路程,按理說鍾繇已經該派人來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看到援軍的影子?

懷城的城頭,鍾繇望著城外來回馳騁的趙雲軍,手裡拿著袁術的求救信,心思幾轉,最後還是嘆息一聲,將信件放入懷中,走下了城頭。

他已經派兵去聯合馬騰韓遂攻擊河東了,城內的兵足以防守,但再派些出去,就難說了,何況城外還有趙雲阻擋。

鍾繇分不清對方是不是主力來打懷城,也分不清袁術軍是不是誘惑他出擊,然後地方圍點打援的誘餌,相較於更加重要的懷城,權衡之下,鍾繇只能放棄袁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