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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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宋錦茵好像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清脆悅耳。
“原以為宋錦茵還活著,是你心軟,沒承想,世子哥哥竟還是這般無情。”
“若是叫不慣哥哥,倒也不用刻意勉強。”
裴晏舟語氣有些散漫,仿若適才的打鬥和被威脅,不過只是看了一場戲。
“那我喚你什麼?旁人親近你的,不都是想這麼喚?”
“你自然與旁人不同。”
他笑聲低沉,帶著宋錦茵只有在夢中才敢回憶的溫和:“何況你想做的事,難不成我還能攔得住你?”
深埋的記憶被喚醒,傳來聲音也漸漸和適才那名紅衣女子的語調配上。
是她回來了嗎?
宋錦茵指尖動了動,渾身疼得好像散了架,可無論她再如何想瞧上一眼,那眼皮都似有千斤重,睜不開半分。
“錦茵姑娘,你可千萬別睡過去!”
倉凜有些急切。
這一趟回府,他這罰是領定了,只是他雖摸不清自家主子的心思,但也知道,這趟結束,他躺一個月還是躺一年,全在錦茵姑娘的生死之間。
來接人的馬車行得緩慢,陷入昏睡的宋錦茵像是突然失了重,不停在往深淵裡墜。
沉浮間她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安陽縣。
秋收之際,田野金燦燦一片,爹爹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從田埂走過,一點點地告訴她田裡的秋收之物。
爹爹說:“往後我們茵茵嫁人,一定不能嫁一個五穀不分之人,他須得有擔當,能挑得起肩上的擔子,能對我們茵茵有無盡的耐心。”
宋錦茵想了想,抓著爹爹的大手晃了晃,“那茵茵要是找不到這樣的人呢?”
高大的男子聽後認真思索了一瞬,將小小的女兒背到後背,朝著田埂那頭來接他們的夫人走去。
“那爹爹孃親就養茵茵一輩子。”
......
在夢裡,宋錦茵的幸福隨著那場大水戛然而止,心中絞痛襲來,以至於她睜開眼時,眼角的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怎麼也止不住。
許久後那眼淚才停下,眼前的場景逐漸清晰。
入目是光禿禿的木架床,不僅沒有半分裝飾,那木頭上還能瞧見被鳥啄過的痕跡。
宋錦茵緩了緩神,想起身時,卻被渾身的痠痛扯得皺起了眉。
門外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叩門而入。
“錦茵姑娘你醒了。”
“倉凜大哥。”
宋錦茵鼻子還有些堵,聲音仍透著虛弱,“我這是在何處?”
“醫館。”
倉凜不好太過靠近,只隔著些距離,隱隱鬆了口氣:“大夫說姑娘體內有軟筋散,才會導致全身無力,姑娘可記得今日用過什麼不妥的東西?”
“軟筋散?”
宋錦茵搖了搖頭,“今日我只跟著世子去了葉府,吃食用的和其他人一樣。”
頓了頓,她似乎想起什麼,猶豫半晌後開口道:“唯一不同,便是飲過大姑娘倒的一杯酒,其餘便沒了。”
倉凜愣了愣,再看向宋錦茵時,目光中多了兩分同情。
宋錦茵立馬就反應過來。
若真是裴家姑娘動的手,那這事,大抵是查不下去了,總不能在葉家面前,丟了國公府的臉。
宋錦茵垂了垂眸,輕笑一聲,話語裡帶了幾分麻木:“其實也記不大清了,倉凜大哥不用放在心上,我們可是現在回府?”
“姑娘可先在此休息一晚。”
倉凜猶豫了片刻,斟酌道:“姑娘的身子暫時沒辦法挪動,恰逢世子爺抽不開身,便讓姑娘先在此處休息,待世子忙完,再來人接姑娘回府。”
裴晏舟忙不忙,和她回不回府,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如今這般,要麼是將她忘了,要麼是那院裡,去了不想看見她的人。
宋錦茵雖腦子混沌,渾身都透著不適,但醒過來後,這點事,她還是想得明白。
眼眶又有些酸澀。
尤其在看了那一場駭人的打鬥後,她只想回到她的屋子,躺回她的那張床。
可如今她突然反應過來,哪有什麼她的屋子,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已經成了別人的所有物。
若裴晏舟對她生了不耐,那她連落腳之處都會被剝奪得一乾二淨。
半晌後,宋錦茵點了點頭,神色木然地道了句“好”。
她不想再哭,尤其面前還站著裴晏舟的人。
好在倉凜還有要事在身,囑咐了外頭的侍衛幾句後,匆匆離開了此處。
木門咯吱一聲被關上,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許久後,輕輕的啜泣響起,帶著壓抑,一旦開始,就好像怎麼也止不住。
她也會怕。
那樣的殘肢斷臂從她眼前跌落,那樣溫熱的血液濺到她身上,她怎麼可能不怕。
可沒有人會在意她,也沒有人會再來接她回家。
外頭的天色眼見著暗了下來。
宋錦茵哭了許久,直到門被開啟。
一名陌生男子邁著大步踏了進來,長髮用玉簪隨意攏在腦後,一身白色狐毛大氅打眼又貴氣,行走間大氅邊緣掃過木門,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宋錦茵一時愣住,看著他手裡端著的碗張了張嘴,因為哭得太厲害,說話前又打了個嗝。
可原以為來人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不想他開口的語氣卻又帶了些調侃。
“抱歉,我也不想打擾你哭,但時辰差不多,你要不先喝完藥再繼續?”
“你,你是?”
宋錦茵壓下抽泣,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外頭守著的侍衛身形未動,想來這位應當是醫館裡的人,可這樣的裝扮,宋錦茵著實是想不到合適他的身份。
“我是這醫館的東家。”
男子將藥遞過去,眉梢一挑,下巴抬起時滿是矜傲。
可瞧見她躺到僵硬的姿勢,卻又皺了皺眉:“你還不能動?不應該啊......”
“能動的。”
宋錦茵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慢慢撐著坐了起來。
力氣比適才大了些許,身上也沒了最開始那般劇烈的疼痛。
只是想起這人適才說的話,宋錦茵猶豫道:“公子是東家?東家......和館內大夫不一樣吧?”
“本來是不一樣,我只要坐著收錢便可。”
男子見她坐穩,這才將藥碗又遞了過去。
“可你來得突然,那衣裳上的血和送你來的侍衛瞧著都怪嚇人,我便只好親自出手,替你看了看。”
說罷,男子還伸手指了指這張光禿禿的木架床。
“而且你今夜睡的這屋還是我特意騰出來的,連這木頭香都是藥。”
宋錦茵雙眼瞪圓,驚訝地看了一圈,一句“這麼破”停在嘴邊,又被嚥了回去。
來人這白狐皮瞧著便是上等物件,沒得一點身份,有銀子也買不到,可這間屋子......
“那就多謝公子了。”
宋錦茵想了想,最終還是垂頭安靜地喝著藥。
一個晚上的留宿而已,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
來人站在木床邊,將宋錦茵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
他沒想到這小姑娘變臉變得這般快,明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卻把心性壓的如此沉穩,仿若最開始偷哭到快要背過氣的人不是她一般。
思及此處,男子看著她乖巧喝藥的樣子笑了笑。
隔壁院子有人在等他,離開後,男子提著燈繞了過去,開啟門便瞧見了在燈火下閃著光的銀色面具。
“如何?她可是哭得可憐?”
“倒也沒有。”
男子唇角勾了勾,想起適才那雙自帶清冷的眼,“我不覺得她可憐,相反,我覺得她比你厲害多了。”
“是了......”
回應聲漸漸小了下來,“她敢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而我,卻連從那人身旁經過都不敢。”
......
夜涼如水。
宋錦茵半夢半醒之際,門被開啟。
來人靠近床榻,身上還有未散的寒意。
她迷迷糊糊睜了眼,似乎瞧見了裴晏舟的身影。
可她不想理,也沒有太大的力氣去理,便順著心意側過頭,繼續沉睡。
昏沉間身子好像騰空而起,直到她發出一聲不適的嚶嚀,那動作才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