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的馬車剛到樂清城門口,就看到一群溫州府本地的大小官員,已經在城門口等著了,沉老爺只能跳下馬車,去應付這些地方官。

孫謹的馬車在沉毅的馬車後面,這會兒也跟著沉毅一起下了車,孫太監抬頭看了一眼這麼多地方官,當即有些感慨的笑道:“沉相公的排場還真是大,地方官要夾道相迎。”

沉毅回頭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孫公公,這些人多半已經收到朝廷的行文了,來迎我固然是有的,可也有一部分是來迎孫公公你的。”

說到這裡,沉老爺的目光看向了溫州府知府蔣友德,笑著說道:“孫公公看看看到他了麼?”

孫謹順著沉毅的目光看去,微微低頭道:“咱家看見了。”

從前,孫謹還是個小太監的時候,在沉毅面前都是自稱“奴婢”的,後來即便他升了紫衣,也是如此自稱,不過這一次不太一樣,孫謹也是出來辦皇差,算是皇帝的天使了,因此就不能姿態放的太低。

沉毅微笑道:“此人是溫州知府。”

“孫公公你要在溫州府立市舶司,免不了要跟此人打交道,未來兩三年,孫公公你多半都要在溫州府待著,此時不妨跟他好好認識認識。”

兩個人說閒話的時候,這幫子溫州府官員已經圍了上來,臉上都是堆著笑容:“溫州知府蔣友德,連同溫州府大小官吏。”

蔣知府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拱手行禮道:“見過兩位欽差。”

沉毅應付這種場面,早已經遊刃有餘,隨便幾句就應付了過去,倒是孫謹第一次外派,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客套完了之後,一群溫州府官員,又對沉毅拱手,蔣知府也看著沉毅,不無羨慕的說道:“沉相公這趟進京,已經是朝廷的儲相的,年紀輕輕,便已經飛黃騰達,真是讓人羨慕。”

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身份,清貴無比,這些地方官稱他一聲相公,並無不可。

沉老爺嘆了口氣,微微搖頭道:“虛名而已。”

他笑著說道:“不要說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身份,就是給個翰林學士,沉某也不能留在朝廷,不還是要回樂清辦差?”

“平白惹人紅眼。”

蔣知府臉上帶著微笑:“沉相公這話說,比我們在座所有人都通透,不過也太謙虛了一些。”

“您有了這個侍讀學士的身份,等咱們東南的差事辦完了,說不定回去就是中書省行走,到時候就是名副其實的儲相了。”

“哪有那麼容易。”

沉毅無奈搖頭:“蔣府尊,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捧殺可不是良友當為之事。”

“下官豈敢。”

這位溫州知府咳嗽了一聲,開口道:“省裡的幾位大人,過兩天估計都要到樂清來見一見沉相公。”

“順便,也跟這位宮裡來的天使一起吃上一頓飯,到時候,還請沉相公您賞光。”

沉毅若有所思,然後點頭道:“一定一定。”

他微笑道:“說起來,我還不曾去過臨安府,有時間的話,倒是可以去轉一轉。”

“臨安府,下官倒是熟悉得很。”

蔣知府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沉相公您要是想去,下官可以給您介紹幾個好去處,保您滿意。”

……

一幫子文官聚在一起,說的無非就是這些互相吹捧的話,沉毅跟蔣知府閒聊了幾句,就把孫謹推給了他們,讓他們跟孫太監說話去了。

而他則是找到了一旁沒有怎麼說話的樂清知縣應昭,拉著應昭到一旁說話:“應先生,近來樂清一切都好罷?”

應昭抬頭看了一眼沉毅,臉上露出笑容:“有抗倭軍駐紮在這裡,自然沒有不好的道理。”

說著,對沉毅拱了拱手:“恭喜子恆了。”

“咱們自己人,這麼見外作什麼?”

沉毅微微搖頭:“給再高的品級,沒有實缺填補,也都是空中樓閣。”

說著,沉老爺對應昭笑著說道:“倒是應先生你,幾次幫著抗倭軍處理倭寇,都辦的很漂亮,陛下那裡已經知道了,等你做完這一任知縣,下一任說不定能給你一個知府噹噹。”

沉老爺微笑道:“或者是給你一個京縣的知縣做做。”

應昭幽幽的看了沉毅一眼:“子恆莫要騙我了。”

“你在東南一日,我便哪裡也去不了,我算是看清楚了,戶部讓我補缺到這裡,就是…”

沉毅哈哈一笑。

“先生,我在東南,也就是這一年半的時間了,到明年年底,你這一任知縣都還沒幹完呢!”

應昭眼前一亮,不說話了。

沉毅又指了指孫謹帶過來的那些人,估摸有六七十人左右,開口道:“先生,這些都是宮裡來的人,暫時需要你給安排住處…”

應先生面色一苦,低聲道:“子恆,非是我摳門…”

“實在是縣衙賬面上沒有錢了…”

這就是剛補缺官員的一大共同特點。

不擅長搞錢。

或者是…嗯…還不好意思搞錢。

這種“症狀”,一般會在第二個第三個任期得到緩解,到時候也就不會缺錢了。

當然了,應昭應先生,還是很有做清官潛質的,畢竟這位老兄早年中了舉人之後,如果想要搞錢還是非常輕鬆的,比如說多弄一些地在自己名下,但是他中了舉人之後並沒有給自己置業,沒有生計來源,便在甘泉書院教書為生。

算得上是讀書人楷模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種不搞錢的官員還是非常值得尊敬的,沉老爺摸了摸下巴,然後點頭道:“錢,暫時由我來出,後面我去找孫太監要。”

“不過他們的住處,還是地方官府來安排為好,先生以為呢?”

“這是自然。”

應昭微笑點頭:“只要不花錢,跑腿的事情我來做。”

……

花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時間,沉毅才應付完這些地方官員,等到蔣友德喊他吃飯的時候,他推脫自己因為趕路,身體不適,把孫謹推出去抵擋,自己則是回了在樂清的住處。

因為他上次在樂清住的那個大園子被人放火燒了,導致他現在住的地方只是個臨時住處,不過鑑於上一次被人放火的前車之鑑,沉老爺已經派自己手下的匠人,在樂清城外靠近抗倭軍大營的地方,重新起一座園子了。

這座園子,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叫做“沉園”。

這座園子,目前還在修建之中,估摸著再有兩個多月,應該就能住進去。

現在,沉老爺還只能住在樂清城裡一處兩進深的民宅裡。

此時,這座民宅的書房裡,沉老爺正在奮筆疾書。

一個個人名,被他寫在了紙上。

很快,一張紙上就寫了五十多個名字。

沉老爺寫完之後,手拿著毛筆,看了看自己面前這張寫滿名字的紙張。

這些都是凌肅跟薛威給他提供的名單,也就是抗倭軍的軍官架構,現在他需要先在心裡有個預桉,然後去抗倭軍大營裡考核一下這些人,再把名單遞交兵部。

兵部那邊,姜尚書不會為難他,沉毅怎麼報上去,兵部就會怎麼批。

也就是說,這些人的前程命運,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沉老爺丟下手中的毛筆,笑了笑。

“這種感覺真是不錯。”

他伸了個懶腰。

“難怪那麼多人對權勢這樣著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