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情報,在納作考慮時,通常只是算作參考。

好比鏡花水月,唯有當你真正親身接觸時,才能明白到底有幾成真實。

就像奧默早已瞭解駿川韁繩的形象。

清楚她是理事長秘書,還是為新人訓練員主人公提供支援的前輩,上司及搭檔般的存在,這些從無數訓練員的聊天感嘆、採訪記錄乃至公開宣傳中組合而成的情報中,還包括了駿川韁繩的包攬事務之多,甚至有過‘逮捕違反門禁’這種宿管行為的事蹟。

從中可以組合出一位工作能力極為強大,心靈也極為強大的女性形象,甚至還有些真偽不明的情報指出對方曾是那位‘幻之賽馬娘’——

——然而,以上形象,唯在真正接觸的那一刻,他才能確信其真偽,乃至有著新的理解。

繼而感慨駿川韁繩小姐實在是一位遠比情報中更為沉穩強大的人。

能讓這樣一位沉穩強大的人顯露疲態的,想來亦是無比黑暗沉重的現實。

奧默首先想到的不是生活中的廢料,而是《幻之賽馬娘》中的瀟灑離場。

所謂的瀟灑或許不見得瀟灑,夢想難成有著足夠的分量,能讓一位‘傲視一切’者變得沉穩內斂。

只因現實正是如此。

倘若不願正視,姿態反而更加醜陋,也正是那樣的醜陋方才與黑暗相合,以至於完全融合至不分彼此。

想到了‘怪形王’的奧默,對此自有一份感觸,因而打從內心的尊敬著駿川韁繩——

——這份敬意持續至理事長出現之後的那一刻。

因為他從那位秘書臉上看到了那份眼熟的疲憊。

這種表情我可太熟了!奧默心說他也常常因為一個人而掛著這種表情。

儘管尊敬尚未開裂,但奧默自那瞬間,心思電轉,意識到了自己或許在關於‘重負’上的判斷出了錯誤。

似乎目前而言,最讓駿川韁繩疲憊的並非其他,而是這位秋川理事長。

啊這......

奧默再看向那哪怕是站在桌上也不夠高大的嬌小身影時,眼中自是凝重。

如臨大敵!

只因心頭橫亙著一份沉重的疑惑:

畢澤

莫里森.林頓

秋川理事長更偏向哪一邊?

.

.

不考慮職業賽場的情況。

特雷森有多少學生?

中央比賽有多少登記在案的現役馬娘?

神聖泰拉聯邦一年有幾場GI賽事?

三女神一年能從異界拉取的賽馬靈魂約有八千匹,其中約摸只有30上下能起碼一勝。

能贏下一場重賞的大概只有5%,能出走G1級賽事的大約1-2%,能拿下一個G1的更是一年平均0.1%。

正是這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情況才造就了GI的含金量,能躋身GI賽事的都是被選出來的豪強。

更不用說要在這種狀況下爭奪‘一著’,也就是冠軍。

若是‘三冠’之流有著特別意義的賽事則更是難得。

許多訓練員,尤其是穿越者應招的訓練員,都容易被特雷森學院的賽馬戰績矇蔽雙眼。

作為訓練員,他們眼中所能容下的賽馬娘自是優秀的,有名有姓的。

卻忘記了哪怕只有一個G1的賽馬娘都是千里挑一的‘名馬’。

泰拉聯邦有著那麼多與賽馬娘相關的培養學校,其中大多也掛著‘特雷森’這一女神定下的名號。

但,中央特雷森,卻只有一個。

這裡是中央,能到這裡的只有真正的強大者與天賦者。

即便她們個個都是一副妙齡少女的模樣,甚至還有宛若孩童模樣的存在,乃至於心智都有幾分孩子氣——

——訓練員也不應被此所影響。

不可輕視,亦不可寵溺,更不可畏怯。

須知,她們都將是踏入職業的運動者。

適性、體力、速度;

氣性、形象、緊追不放的夢想。

跑出最快的速度,才配贏得皋月賞;

燃盡一生的幸運,才能贏得極東德比;

以極盡的規劃與完美貫徹的執行,才夠配得上菊花賞的桂冠!

此乃經典三冠,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統御’。

除此之外,還有‘貫徹優雅強大’的‘三歷華冠’,春、秋古馬三冠那般更富觀賞性的古馬年賽事。

它們通向了每一位賽馬孃的選擇,而每一位訓練員也都為此與賽馬娘定下‘兩人三足’的並行契約,一同為了那樣的未來而奮鬥。

“提問!”

早已自桌而下,然則氣勢不減的理事長小姐,於此刻啪地一下展開了手中摺扇,扇面正掛著龍飛鳳舞的‘正論’二字,而那對亮麗明晰的湛藍目光飽含沉肅:

“經歷了天門之行,又以數日沉思的奧默.林頓!”

“你能承下‘林頓訓練員’這樣的稱呼,去讓那感懷異界之魂,立足此世之夢的賽馬娘們迎接夢想嗎!”

如此質問,振聾發聵。

秋川彌生,一位足夠特別的上位者。

能讓秘書駿川韁繩露出無比疲憊的神態,再加上奧默所集情報中所表現出的古靈精怪,豪快爽朗,作為理事長,全無奧默想象中養尊處優的上位者應有的官僚氣息。

許是掩飾,許是還沒到時候,站立於此刻的奧默,難以從那此刻一臉正式的理事長身上瞧出丁點的異樣。

這也令她的存在顯得極不合理。

身為中央特雷森的理事長,秋川彌生擁有左右世界級賽事選手狀態的權力。

這足以令無數人都仰望的高度,本應有權力予人的異化,她應有黑暗、應有冰冷,乃至於陰狠、高傲,或展露,或偽裝。唯有如此,才不至因所謂善意、所謂期待所累,最終將自己推入理想的沉淵。

但實際上,她整個明快又澄淨,一如其暖色調的秀髮中摻雜著一束純白那般,衝出那些固有權力的印象。

好似穩立於冥河、弱水的孤舟,托起了‘理想’與‘夢想’——這般本是縹緲如無根之萍,脆弱如易碎寶石的概念。

也是再次驀然間,奧默便想起了畢澤所說的話。

倘若這世界便是他嚮往的二次元,那判斷的緣由便如這番不可思議的理想。

所謂世界只是個寬泛概念,人首先接觸到的是身邊的人,然後是這些人構成的社會。

正是要有足夠理想化的人立足於現實,才能打造出相對理想化的社會才對。

“如何!林頓先生,而今我需向你索要一份回應。”

此刻,理事長合扇所指,便是目光緊鎖的新晉傭兵,問取為那新晉之名再附上一道‘訓練員’印記的資格。

而她的另一隻手,則是落在桌面邊緣,提起了一頁契約,以及三頁...試題?

現實的走向忽然與最初的猜想相合,令奧默的神態變得微妙。

只因這宛若從神殿降至考場的落差。

而理事長顯然不在意,她的肅然依舊。

“那日!你迎著螢幕道出的話語雖顯隨意,但卻自有一份自信,我見過許多訓練員都不曾有過那份自信,讓我瞧瞧那份自信的根由!”

“萬萬不可,林頓是並非訓練專業——”“讓我試試吧,感謝你的體諒,駿川小姐。”

作為實際找尋奧默資料的人,駿川韁繩甚至清楚奧默的高考各科成績,那些成績看起來都很理想,但唯獨與訓練無關,眼見理事長居然要直接用筆試測試便急忙開口,卻不料打斷她的不是理事長,而是那位一直恪守禮儀的青年。

而秋川理事長,則是紙扇一展,激昂道:“肯定!年輕人正是要有這份信念。”

“其次!不可只是試試,而應全力以赴!”

“如您所願。”

即便開頭拉得如此之高,氣勢渲染如此之足,但最後摸出的試卷還是淦碎了前面的努力,奧默上前,努力憋下了笑意,接下這份與其說是挑戰不如說是自我證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