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商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在等她。

他上前:“你去哪了?”

“我去醫院了。”

“去見晏叢了嗎?”

“嗯。”

溫長齡沒有說其他的。

謝商也不再問。

“手給我看看。”

溫長齡把手伸出來。

謝商輕輕碰了碰青紫的地方:“擦藥了嗎?”

“擦了。”

謝商先道歉:“對不起,今天是我態度不好。”

“我態度也不好。”溫長齡拉住他的手,“對不起。”

明明是夏天,她的手卻很涼。

謝商抱住她:“長齡。”

“嗯。”

你說過會愛我。

謝商沉默著,抱緊她。

*****

房間裡的窗戶關著,蜂香楠木在謝商出門去等溫長齡之前,就已經滅了,香味還沒有散掉。

他已經不會像第一次那樣不知所措,他能平靜地坐在滿是香味的屋子裡,等著溫長齡到訪。

“他是晏叢。”

“我的朋友。”

“晏叢,我穿成這樣不方便,你自己進去可以嗎?”

“明天見。”

“我們認識兩年了。”

“你不要吃他的醋。”

“我去醫院了。”

“……”

溫長齡,你知不知道,你點的是日有所思香。

你的所思所想,是誰?

晏叢嗎?

“為什麼要告訴你?”

“跟你交往之前我就是這樣的,你如果接受不了,就不應該跟我開始。”

“星星。”

“你輸了嗎?”

“那我贏了。”

“我押了04號輸,賠率一比一百,我賺了好多玫瑰。”

“……”

他輸了。

*****

溫長齡有些恍惚,沒有聽出敲門聲的不同。

她以為是朱婆婆:“婆婆,我要睡了。”

“是我。”

是謝商。

“等我一下。”

溫長齡穿好衣服,去開門:“你怎麼還沒睡?”

謝商沒有進去:“有東西要給你。”

她伸出手。

謝商在她手上放了一個香水瓶,有一點點扎手。

“是刺蝟。”

謝商把瓶子翻過來,露出刺蝟的肚子:“是寶石。”

溫長齡雙手捧著:“很漂亮。”

謝商說:“晚安。”

【溫長齡,你的擇偶標準是什麼?】

【要聽話。】

不能拔掉刺蝟的刺,刺蝟有要守護的寶石。

御臨半島。

蔣正豪“批評”了半個小時之久,蔣尤尤一句嘴都沒回,等蔣正豪說渴了,她上樓,把收拾好的行李拿下來。

蔣正豪以為她在鬧脾氣。

“我生你養你,還說不得你兩句?”

“爸。”

她沒有在鬧,她非常冷靜地問:“你還記得二姐以前站在凳子上給你做飯的事情嗎?”

那時候蔣家窮,大人要出去賺錢,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跟她說,她大姐做飯不好吃,都是二姐做,二姐個子最矮,很小就開始給家裡做飯。

以前他們一家也和和氣氣過,就像無數普通家庭那樣,柴米油鹽,瑣碎平常。

蔣正豪被問得眼睛一紅:“是她命不好,想不開。”

蔣尤尤覺得好笑:“你剛發達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咱們蔣家的命真好,以後都不用再過苦日子了。”

“你過過苦日子嗎?你是家裡最小的女兒,我從來沒短過你吃穿,給你的都是最好的。”

蔣尤尤把發繩、項鍊、手錶、鞋子,一樣一樣摘下來。

她拿出包裡的證件和手機,把包和行李箱扔在地上:“你買的,我自己買的,都給你,以後就不當你蔣家的商品了。”

她一身輕鬆,轉身走人。

蔣正豪在後面摔杯:“你今天要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別回來!”

她頭也沒回。

“蔣尤尤,你給我站住!”

蔣尤尤出門走了一公里,一輛計程車都沒看到,手機的電量岌岌可危,也沒有司機接單,故意跟她作對似的。

柏油路走得她腳疼,她在路邊找個座位坐下,思考著她要去哪裡。

她抬頭。

菩薩,這次不求富貴了,求個住的地方。

手機響了。

蔣尤尤笑,菩薩好靈。

她看了一眼電量,只有百分之一,接了電話:“喂。”

“你在做什麼?”

是她的新男朋友。

新男朋友每天固定五通電話,問她在做什麼,吃了什麼,再說自己在做什麼,吃了什麼,一點都不擅長聊天。

蔣尤尤說:“在離家出走。”她想到只有百分之一的電量,迅速報了地址,“你能不能來接我啊?然後給我買雙鞋子。”

手機螢幕黑掉了。

蔣尤尤:“……”

有沒有聽到啊?

蔣尤尤坐在椅子上等。

以前村裡的老人騙小孩,說人死了會變成螢火蟲。她在旁邊草堆裡找了找,一隻螢火蟲都沒有。

她二姐應該已經被她媽媽接走了吧。

“蔣尤尤。”

她仰起頭,眨了眨眼,等眼睛幹,再轉頭:“你來得好快。”

關思行跟司機師傅說,麻煩等一等。

他下車,把袋子裡的鞋子拿出來:“怕你等。”

他買了一雙不用繫鞋帶的鞋子。

蔣尤尤穿上。

“合腳嗎?”

她站起來,走了兩步:“合腳。”

“你有地方去嗎?”

她搖頭。

不能去幾個姐姐那裡,她們過得也不是那麼如意,不能再去添麻煩。

“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租的房子住。”關思行怕她會誤會,很快地補充說,“我不住那裡。”

他眼神太乾淨了。

說實話,蔣尤尤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對他,她以前交男朋友有一個準則,只找玩咖,因為她又不負責,不能禍害好人。等對方想要更進一步,或者試圖上岸,那她就會直接甩掉。享樂主義,拒絕付出,拒絕一切索求。

王同學是第一個,不是因為玩開始的。

她這個人雖然渣,但不喜歡說謊,她坦誠:“跟你在一起,我其實是抱著目的的,我不想被我爸賣出去,我想自己選,你是我當時唯一想到的選擇,對不起,如果你想反悔——”

他一雙眼睛亮亮的:“我不想。”

“那好。”她把手鍊摘下來,“這個是房租。”

也是嫁妝。

這是除通訊工具和身份證之外,她唯一從蔣家帶出來的東西,是一把小金鎖,她媽媽在世的時候打的,她和四個姐姐每人都有一把。

她的表情很鄭重、認真。

關思行沒有拒絕,收了她的金鎖。

關思行的房子租在了研究院附近,是幾年前租的,當時研究院的宿舍離得很遠,他就租了個房,他媽媽付了一筆錢。

剛剛他問房東,房租還可以住多久。

房東說,十三年零九個月。

房子是兩室一廳,裡面很乾淨,定期會有人過來打掃。

關思行把蔣尤尤領進屋,鑰匙放在了她放身份證的桌子旁邊。

“王同學,有充電器嗎?”

關思行把充電器拿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要先去一下衛生間。”

關思行說好,在外面等她。

她進去之後,把門鎖上。

然後他聽見了水聲,所有水流匯在一起,聲音很大,要仔細聽才能聽到,水聲裡有拼命壓抑著的哭聲。

她應該忍了很久。

以後再說吧,以後再告訴她他不是王同學。

關思行開啟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大。

越深愛,越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