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蘭如願以償換到座位。

她理理自己的禮服裙襬,動作淑女的坐下後。

側頭朝靠近中間裡面座位上的盛鳶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目視前方,昂首挺胸,女明星的自信姿態擺得足,面部表情管理也得當,避免導播無意識的鏡頭掃過來時失態。

鏡頭的確執行到這邊。

不過在凌蘭揚起笑容不到一秒。

快到連大螢幕畫面都沒成像,鏡頭就直接略過她。

最後停在了旁邊的位置。

凌蘭笑容一僵,看到大螢幕上出現的人。

少女閒適的靠在椅背上,花瓣肩帶勾勒出優越的肩線,纖細的鎖骨如玉。

鏡頭停留在她臉上也沒有任何察覺和在意。

在眾目睽睽下,低著頭垂著眸,長長的睫毛落下剪影,公開的,在玩手機。

導演汗顏:“……”

嘖,這是,又遇到滑鐵盧了?

剛才是時影帝,也不肯多笑一會兒,就方才捕捉到了那幾秒,直播間的線上觀眾都蹭蹭往上瘋漲。

現在是盛鳶。

嘿這姑娘,倒是對鏡頭來個互動啊,招個手啥的也行啊。

偏偏,這樣子,觀眾也是買賬的。

瞧瞧直播間觀眾的留言,多麼的熱情,一個勁兒的喊漂亮妹妹。

小姑娘最近,挺火啊。

*

盛鳶能同意換座位,原因也無他。

這個位置,能更清楚的看見崽崽,她樂意為之。

一個座位而已,無所謂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

接完電話的蔣明辛回來,身後跟著做完採訪的許禮執。

凌蘭明顯熱切的聲音響起:“師哥,坐這邊。”

只聽見蔣明辛疑惑問了句:“欸?盛鳶怎麼坐那裡去了?”

凌蘭笑得十分自然,回答:“是我跟盛鳶,我們,換了一個位置坐。”

“哦,這樣啊。”

蔣明辛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其他的,準備落座。

身後銀灰色眼眸的男人卻沒一同跟著。

他邁開腿,越過寫有許禮執三個字的座位,也就是現在凌蘭所坐旁邊的位置,直接忽視了凌蘭,往裡走。

而後轉頭,看向劇組裡這次同樣過來參加典禮的一個年輕男演員。

“你坐外面吧。”

許禮執的位置好,年輕的男演員幾乎有點兒受寵若驚,錯以為是前輩給機會,連忙說兩句好的。

男演員坐下,謙遜且禮貌的側過身:“凌蘭老師好。”

“嗯。”

凌蘭的臉部表情有些不自然,面對後輩的招呼,很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

*

許禮執坐下後,好幾次,張口想要同身旁低眸擺弄手機的人講話。

但也不知是覺得唐突,還是沒措辭好,最終止住動作。

這侷促的模樣。

哪裡還有當初,手指點桌面,嘲諷著說‘和沒有時間觀念的人對詞,是在浪費我時間’時半點冷傲的影子。

最後。

他抿了抿唇,頗有幾分鄭重意味的側過銀灰色眼眸。

清晰喊了句:“盛鳶。”

她就像是才發現自己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似的。

抬起頭來看到是他,也沒什麼意外之類的情緒。

漂亮的杏眸很平靜的望過來。

盛鳶沒說話,等許禮執的下文。

許禮執稍頓:“……之前的事,謝謝你。”

他指的是,車禍的事情。

他好像,還沒有當面跟她說過一句謝謝。

“嗯。”

盛鳶點了下頭,算作應答,然後繼續接著拿起手機。

這個短暫的話頭到這裡,應該也就截止住了。

可許禮執卻沒動。

他盯著盛鳶的側臉看了良久。

而後微皺起眉,試探性的開口問:“……盛鳶,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

“……”

“他的眼睛怎麼是這個顏色的?”

“是不是怪物啊?”

“肯定是怪物,正常人根本不會長這樣的眼睛。”

“怪物怪物,那我們要把他趕緊消滅掉!”

“消滅怪物!消滅怪物!”

“……”

幾個無知年紀的孩童,‘同仇敵愾’般,自以為是維持世界和平的正義使者。

高舉手中的泥塊,就朝一個瞳孔是銀灰色的小男孩砸去。

泥巴一塊一塊不斷扔過來,被砸的小男孩身上的紳士揹帶小襯衫變得汙糟一片,但儘管如此,他最先想到的,是彎腰,保護住自己懷裡的相機。

這是父親送他的禮物,他很喜愛。

在裡屋看到窗外漂亮的花園,想儲存住這片風景,便興致沖沖的抱著相機出來,卻不想,遇到這種事情。

他一直跑到花園深處,也沒有被放過。

幾個同齡孩童像是找到比玩具更新鮮的東西,跟捉迷藏似的,玩兒得不亦樂乎。

“咦,他怎麼都不求饒啊?”

“喂!你求饒的話,我們可以考慮,不消滅你的。”

小男孩仍舊只抱住自己的相機,一聲不吭,銀灰色眼眸裡透出稚嫩的倔強。

然後倒退的時候,一時不察,腳被絆了下,整個人跌倒在地,相機也從懷裡滾落而出。

他慌忙的去接。

相機咕嘟兩圈。

最終,滾停在一雙白色的小皮鞋前。

他抬頭看去,與一雙精緻的杏眸,對視上。

他有些呆愣住,覺得這雙眼睛,好漂亮,像母親最喜歡的那串項鍊上面,最好看最閃耀的那顆寶石。

可杏眸的主人只是居高臨下,冷淡的掃了他一眼。

而後跨過相機,越過了他。

看向那幾個孩童,冷聲:“出去。”

方才還十分囂張的幾個孩童也不知為何,如同老鼠見到貓一般,立馬作禽鳥四散,跑得無影無蹤。

他認為,她幫助自己把他們趕走了。

不知出於何種衝動,他下意識抱起地上的相機。

用父親教他的拍照技巧,鏡頭慢慢對準了那雙杏眸主人的小側臉。

“咔嚓”一聲。

拍下了這臺相機的第一張照片。

可她沒有再看他一眼,蹲在被踩蔫兒了的花株面前,皺眉喊了句:“管家伯伯。”

一位面容和藹的中年男子當即跑出來,“大小姐。”

她委屈又苦惱:“花。”

“沒事的大小姐,我幫您救活它。”管家笑得溫柔的安慰,而後看到旁邊一身狼狽的他,哎喲了一句:“這是誰家的少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他被被人吩咐的傭人請出去。

在即將拐角的時候。

他禮貌的好奇問傭人,剛才那是什麼花。

傭人回答:“薔薇。”

接著從善如流補充一句:“是我們大小姐,最喜歡的花。”

回去後,他迫不及待地讓父親教自己把相機裡唯一的一張照片洗出來。

然後。

夾在了他最喜歡的一本童話書裡面。

“……”

*

“記得。”

盛鳶回答。

許禮執皺起的眉宇鬆弛了兩秒。

然後,就聽見盛鳶平淡的說出他的名字“許禮執。”

“……”

她的眼底,盡數是陌生。

她根本不記得。

許禮執微亮起的銀灰色眼眸重新暗下去。

不過,也能理解,她當時很小,會忘記,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也忘記了。

這讓許禮執有些接受不了。

童話書失而復得,那張照片從夾層當中掉出。

他看到照片時,那一幕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就全都想起來了。

那種感覺。

就像是,封存已久的記憶在腦海中,被重新清晰的喚醒。

最喜歡的童話書,和夾在最喜歡童話書裡的照片。

他怎麼會,忘記呢……

*

頒獎典禮開始的最後倒計時三分鐘。

不得不說,導播真的很會整事兒。

最近蔣導的《榮耀家族》大熱,他眼尖的掃到觀眾席上,坐在同一排的盛鳶和許禮執。

劇裡,可是有蠻多粉絲磕男主角施爵和女五宋允安的。

主要原因是,宋允安下線後,葬禮上,施爵親自到場,彎腰輕輕的給她放置上了一朵白菊。

雖然施爵沒有留下一句話。

但這一幕,拍得意味深長。

觀眾紛紛猜測,施爵對宋允安到底是什麼情感,是曾今或許喜歡過,還是僅僅只憐憫。

壓前者的觀眾顯然更多。

沒什麼比嗑CP更有樂子了。

然後下一秒。

大螢幕上,盛鳶和許禮執直接並排出現。

偌大的螢幕,就只有這兩個人。

現場的嘉賓看到,一臉的調侃笑容,時不時朝盛鳶和許禮執這邊投射過來。

現場直播直播間裡的彈幕區更是熱鬧。

磕施爵宋允安的劇粉直接一個大激動。

然後沒多久。

就發現不對勁。

大螢幕裡,許禮執看到掃過來的鏡頭,倒是抬手,打了個招呼。

可盛鳶,這姑娘坐在那裡,愣是和旁邊的人一丁點兒互動都沒有,低頭玩兒手機。

知道的,知道盛鳶和許禮執是剛從一個劇組裡拍完戲出來的。

不知道的。

以為就是湊巧,兩個陌生得一面沒見過的藝人,主辦方的安排,座位號連在了一起而已。

明明是出現在同一個大螢幕裡。

可偏偏,兩人之間,氣氛冷淡得不行。

這股冷淡,瞧著還是盛鳶單方面的,與許禮執之間,像是劃分了一條楚河漢界似的。

一塊大螢幕。

活生生被隔開割裂成兩個世界。

直播間存活不到兩分鐘的施宋CP,當場解散。

還磕,磕啥磕呀,真是腦補太多,這倆,劇裡劇外,都根本沒可能的事情。

還有人甩出蔣導的採訪影片連結。

——影片裡,蔣導被問到劇裡宋允安和施爵之間的糾葛關係。

蔣導:“很複雜,但,絕沒有男女之情。”

直播間彈幕區嘲諷——

【腦補太多,什麼都磕,只會害了你們。】

*

凌蘭做好了足夠的上臺準備。

可是當頒獎典禮開始,音樂響起,燈光暗下。

臺上主持人賣關子高聲宣佈,最佳女主角獎項時。

念出的,卻是另一位女藝人的名字。

凌蘭整個人不可置信的怔愣在座位上,可作為落選的入圍藝人,她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

她露出衷心祝福的笑容,抬起手為那位女藝人鼓掌,歡歌。

開場前,她對盛鳶說的那句‘靠近出口’,變得不知有多麼的可笑。

她的確是坐在了靠近出口的位置。

可是,卻沒起身出入的必要。

凌蘭的指甲都掐進了肉裡。

“……”

頒獎典禮流程安排得很緊湊。

女藝人的部分結束,當即輪到男藝人的部分。

每年的百合獎典禮,最受矚目的,莫過於最佳主角的獎盃。

一說起這個。

現場直播的直播間就討論了開來。

【若是當初時影帝沒退圈,那屆的獎盃,準是他的。】

【可惜,輪空了。】

“……”

*

大概一個小時半的頒獎典禮結束。

散場時。

蔣明辛意味深長的找到盛鳶。

“小姑娘,加油,明年的這個時候,我覺得,你很有希望站上去的。”

“你未來的路,還很長呢。”

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頂多是鼓勵,誇獎的意味。

可由蔣導親口說出,那麼,便是多了幾分肯定性。

盛鳶彎唇笑了笑,沒說什麼。

明年……嗎?

*

[那盛鳶姐,硯哥我就交給你啦。]

——助理小舟。

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裡。

張柏拎著貓包:“人在車裡。”

電梯一開,盛鳶提著裙襬往外面走。

張柏提示:“右邊。”

停車場隱蔽的角落裡,保姆車就停在那兒。

盛鳶走過去,拉開車門。

時硯坐在最後一排,他已經把身上的深色西服換下。

衛衣,長褲,棒球帽,一邊耳朵上還掛著口罩。

冷清的眉宇,凌厲立挺的面部線條,安靜的坐在那兒。

看見盛鳶,黑眸望過來。

不知怎的,好像,有點兒——不開心?

*

張柏連人帶貓坐在副駕駛,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車駛出地下停車場。

保姆車後座空間大半。

盛鳶攏了下裙襬,剛坐穩。

“累嗎?”

盛鳶笑著看向時硯,“還好。”

時硯點了下頭。

然後。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握住了盛鳶的手腕,圈緊,往對面的方向一扯,她的腦袋輕輕貼上了手掌主人的胸口。

就被擁入一個泛著乾淨清冽雪松味的懷抱裡。

“那睡一會。”

低磁好聽到有點冷淡感的男音從頭頂傳下來。

盛鳶有點兒懵。

她剛剛,說的好像,是不累來著。

“……”

盛鳶眨了下眼。

動作小小的動了一下腦袋,額頭貼在時硯的頸側,能看到他衛衣領口處,冷白的脖頸。

“那個,時硯。”

他溫熱乾燥的掌心緊了兩分。

悶悶的道:“你睡,不要說話。”

盛鳶:我不累。

時硯:你累。

盛鳶:好,我累。

時·心安理得抱老婆·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