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作是平時,時老爺子眼神稍微壓下來,時軒早就低頭認錯。

可今日,他卻沒有。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掌握成拳頭,握得很緊,深邃的眼眸異常堅定的迎難對上面前自己一貫畏威的長輩。

反問:“那您呢,爺爺。”

“您不惜使用整個時氏的決策權,來要求我,開出這樣的條件,又是為什麼呢。”

他似是想到什麼,怔愣片刻,有些不想相通道:“您是要……站在時硯這邊,對嗎……?”

“糊塗!”

“要不是你胡言亂語。”

時老爺子眉頭緊皺:“那些專案也不會——”

話頭剛出就被截停了,時老爺子再次伸手砸碎一個茶杯,壓住了那股欲言又止的情緒,最後,一錘定音:“既然你這樣冥頑不靈,那就去基層給我老老實實待上半個月,好好反思!”

“出去!”

時老爺子胸膛起伏,靠回椅背,一副恨鐵不成鋼,不想再同時軒說一個字的模樣,顯然被氣得不輕。

老管家連忙從一旁,快步上前勸撫,而後他轉過頭看向時軒,也是嘆了一口悠長的氣。

苦口婆媳道:“大少爺,先生這是站在您這邊才對啊。”

*

並未在主宅裡多作停留。

時軒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在外面的住處。

別墅裡,正在做定期大掃除的傭人們眼尖的瞥見主人家臉色陰沉,周身氣壓低迷,一看就知道心情欠虞,識相的齊齊低聲問候了一句後,不自覺的都放輕了幹活的動靜,生怕惹上震怒。

有一個傭人躊躇半天,沒敢上前,但奈何是需要過問的事情,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大少爺,這些東西,要怎麼處理呢?”

傭人手上捧著一摞包裝精美的禮品盒,這些都是往常別人給時軒送的禮,他身份擺在那裡,日常送禮討好的人不在少數,禮盒一個接著一個,日積月累,已經堆滿整個偌大的倉庫,快放不下了。

“清理掉。”

能被隨手扔進倉庫,想必送禮的也並不是時軒放在心上的人,加之此刻男人情緒不佳,聲音更是冷漠不耐煩,一聲令下,決定了這些禮盒的歸宿是全部遭到拋棄。

傭人自然照做,三四個人開始前往倉庫的位置,把東西全部搬運出來。

時軒說完那幾個字,一臉漠不關心的就要上樓,但在他剛伸手按下電梯開關的按鈕,從經過的傭人手裡邊滑落出一個長長的盒子,“啪嗒”一聲,正巧掉在了他的腳邊。

時軒下意識的低眸掃了一眼,然後整個人頓住了。

這個禮盒包裝得很好,沒有因為落地而散開,讓時軒愣住的,是掛在禮盒絲綢繫帶右上角上的一張卡片,是送禮人的名字。

卡片的末尾清清楚楚寫著兩個字。

盛鳶。

空氣死寂了一瞬。

工作失誤,傭人連忙道歉,就要接著清理。

卻被男人搶先一步給制止,他已經蹲下身,伸手撿起地上的盒子,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

一字一頓,問:“哪兒來的。”

*

在盛鳶“喜歡”時軒的那段時間,京市世家圈裡沒有人不知道,她為了能更近時軒一步,而給時軒周圍親近之人送禮物這件事。

時母、還有夏西城等一眾與時軒交好的公子哥幾乎都收到過。

其實,她也給時軒送,只是,那時候的時軒並沒有將盛鳶當回事,自然也沒有把她的禮物當回事,他甚至看都沒有看過一眼,於是傭人們很有眼色的將它們通通放進了倉庫積灰。

可現在。

傭人眼神複雜的看著大少爺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個盒子走到客廳,先是盯著看了會兒,而後動作無比珍重的抽開了禮盒的絲綢綁帶。

盛鳶為了討好,送禮都是投其所好。

時母是首飾,夏西城則是昂貴的汽車模型。

而她送給時軒的,卻一不貴重,二不是關乎其愛好。

條狀的錦盒,手臂長,大概三指寬,印著暗紋的搭扣蓋被掀開,裡面靜靜地躺著一隻通體純黑色的——箭。

時軒瞳孔猛地一縮。

她送給自己的禮物,竟然是一隻箭。

他瞬間就認出,這是與他對她一見鍾情那天,她手裡握住過的一模一樣的箭!

原來早在那時候,在那時候,自己就有機會認出是她!

但凡他看一眼,只開啟看一眼!!

傭人微愣,在旁邊開口:“大少爺,像這樣的盒子,倉庫裡還有很多的……”

時軒立馬抬頭:“都拿過來!”

不一會兒。

十幾個大小相同的黑色錦盒擺滿了客廳的茶几,開啟無一例外,裡面都裝有一隻純黑色的箭,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被擦拭得很乾淨的精緻箭羽上都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名牌。

時軒拿起來看,上面刻有四位數字,格式都是——00.00。

他認出,這是日期。

因為數字的間隔都是相隔六天,她去射箭場練箭的頻率,就是一週。

最後一支箭的日期停在她落水進醫院的前夕,也就是從那開始,她的眼睛再也沒有看向過他了。

鋪天蓋地的痛苦與悔恨頓時襲上時軒的心頭。

正確答案一直都擺在自己的眼前,自己的身邊,觸手可及,他竟一無所知,生生錯過。

傭人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大少爺似乎是情緒很激動,激動到眼眶發紅。

-

江城,最大的古風取景地。

已經是封閉式拍攝的第十天。

《權傾》劇組的攝影等機器正同步高速運轉——

……

這是他的第二次逃跑。

他掉入河水,身受重傷的被人在河邊撿到,而後被當做物品一般被人贏去,做了奴隸,可他揹負血海深仇,怎麼可以做奴隸,所以他必須得逃。

上一次逃跑失敗了。

那個把他贏走的人,所謂的公主很生氣的把他給綁了起來,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所以他這次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絕對得小心一些。

然而他還是太高估自己,弄錯了地形,他趁著夜色,避開耳目繞了很久,卻繞不出這片無邊無際的草原。

想必那個公主此時已經知道自己不見,正大肆尋找他。

眼看著巡邏士兵的動靜朝這邊來。

他稍作思索,製造轉機,回身跳進了湖水之中。

第二次逃跑被抓到的後果只會更嚴重。

他知道那個公主暫且對他這個奴隸有一絲類似對小物件的興趣,所以,他選擇了假裝溺水來逃過。

果不其然,他被人從水裡撈上來,聽到了那個公主有些著急的聲音,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他閉著眼,聽著她在耳邊一聲一聲的喊自己。

原本以為,她會命人將自己抬回去。

卻猝不及防感覺她蹲在自己身邊,離自己越來越近。

眼眸掀開一線,下一秒他便瞳孔一縮,因為看到她低下了頭,是準備給自己渡氣的動作。

千鈞一髮之際,他假裝嗆水甦醒,頭扭向一邊。

於是少女柔軟的唇只堪堪擦過他的唇角。

驚得他心臟泛起一陣漣漪。

公主鬆了一口氣,可他只覺得耳朵燙到不行。

……

“cut!”

胡導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來,聲音輕鬆愉悅,拍手宣佈:“OK,時硯,盛鳶,這條一次過了噢。”

對面佈景裡湖旁草地上的盛鳶聞言,彎了彎唇,放下心來,阿昭公主的戲份基本與男主角沉域相交,所以每場戲她都格外的認真,不能給崽崽拖後腿。

這是今天夜場的最後一場,架起的拍攝機器四散,周圍的工作人員們開始進行收工。

這場戲時硯泡了水。

盛鳶趕緊拿過工作人員早已準備好的毯子遞過去,但手在空中停留半天,毯子沒有被接過去。

面前的青年身高體長,深色古衣,頭髮被樸素的冠在頭頂,整張冷清的臉暴露出來,面部線條透著冷峭的好看。

一滴水劃過他的眉宇,落在疏密的長睫上而後掉落,他卻良久沒有反應,漆黑的眼眸微垂,視線不知落在哪一點,愣愣的,像是——在發呆。

盛鳶揮揮手,關心的喊了兩聲。

“時硯?”

“怎麼了?冷到了嗎?”

觸及到她的視線,他彷彿倏然回過神,眼睫動了兩下,像是被什麼燙到,迅速的撇開頭,不與她對視,然後抿了抿唇,後退一步,答非所問,聲音低磁:“我…去換衣服。”

說完,他轉身大步朝休息室的方向去。

盛鳶茫然的看了看手裡的東西。

……毯子沒有拿。

盛鳶嘆氣。

“誒盛鳶,過來這邊一下。”是胡導的聲音。

胡導有一個習慣,每卡完一場戲總是會把演員喊過去,覆盤一遍,尤其是對於信新人演員,很耐心的把人叫到周圍,沒有到一幀一幀看這麼誇張的地步,但演員總是能在他的指導中學到些不一樣的東西,很多人都願意聽他講。

現在看的就是剛才那場,胡導聲音很和藹,粗略的帶人看了一圈。

結束時。

不知是組裡哪個演員語氣豔羨的說了句。

“時硯老師的一條過真不是虛傳的。”

“這場戲沉域與阿昭,也就是他第一次與女子接觸那種猝不及防的反應拿捏得好到位。”

小小的螢幕裡看的很清楚。

時硯側過頭嗆水那刻,耳後冷白的那塊面板,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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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演員:時硯老師演的好好!

作者:不是演的,他是真害羞了:)

499章再看一下,改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