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年——

“奉先大人!奉先大人!還請三思!”

高順此時騎乘的馬是從一支西涼輜重隊那裡搶來的,比同一批運送的其他馬要神駿得多,但即使如此也沒能追上呂布,只能高聲呼喊。

那明明應該已經是暮年的“紅雲”不知為什麼年齡越大反而跑的越快……

“怎麼?你認為這個策略不妥?”呂布稍稍降低了速度,不耐煩地應道。

“大人……”高順喘了兩口氣,這才道:“您說要對付山地騎兵和他們的指揮官,我相信大人的武力,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後您說要搶奪燒燬輜重引他們來找,我相信大人的智慧,您一路摧毀輜重向南到了渭水,我相信大人有策略,但現在您說您要獨自佔領陳倉?”

“啊……那又怎樣?”呂布想想自己一路上想一出是一出的亂來,總要高順善後,不由感到有點尷尬,然而嘴上自然不會承認:“那種小城的城牆,本大爺一戟下去便能打塌。”

“襲擊那支渭水輜重船隊時,大人也是那麼說的。”高順反駁道:“大人費勁搗毀了其中一艘船之後,其他四艘已經趁機溜走了。”

“那豈不正好能傳播本大爺無人可擋的事蹟?”呂布揚揚下巴:“若他們去叫來援軍——本大爺可還沒殺過癮呢!”

“大人自是千人斬、萬人敵,但張柯校尉與管亥校尉又如何?”高順問道。

“……於他們何干?”呂布皺眉。

“叛軍於羌人皆不需從這渭水獲得輜重,這批輜重船唯一的補給部隊便是那扶風郡附近的叛軍主力,”高順嘆氣,但不得不詳盡解釋:“若他們抵達叛軍大營,對方主將得知奉先大人正單人行動,於是派遣大軍前去圍剿尚未撤離的‘陷陣營’又當如何?”

“至於奉先大人……”高順看了看呂布的臉色,補充道:“畏於大人威名,他們定然不敢派無名小卒前來送死,但若大人深入敵佔區,出現在陳倉城時,在十數萬大軍圍攻之下,不知大人又能斬殺多少?”

“難道本大爺就這麼撤回去?”呂布怒道:“李儒那傢伙讓本大爺隨機應變,那山地騎的‘變’是有了,‘機’在何處?”

“這……”高順自持有些智慧,但若要他破解目前的局勢卻無法做到。

雙方看似人數相當,但官軍方面林林總總大概有三五個不同派系,各懷心思,指望他們同心協力不計損失擊退叛軍幾乎不可能——損失?誰出?

而叛軍方面大致也分兩塊,沒有權力要求只想撈一把的叛羌,和想要裂土稱王的原涼州將領,雖不緊密,卻無甚矛盾,還有些唇亡齒寒的意思。

以高順的眼界,也只能看到此處,具體要如何利用這些特性來獲勝,卻是全無頭緒。

“那些‘聰明人’,呵,”見高順無話可說,呂布哼了一聲,繼續策動“紅雲”向西而行:“你若是和他們比誰做的事最正確,只怕會想破腦袋。”

“……是。”高順欲言又止,夾了下馬肚跟上。

“所以,”呂布抬起手中鐵戟朝前方指了指:“想不到具體策略,便大鬧一通,讓他們去想解決辦法,他們那麼聰明,一定早就想到我們會亂來了罷。”

不……誰也想不到你會單人攻城罷,高順決定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

“高順,我想到一計。”

接近陳倉城時,呂布立於一處高地上,遠遠看著那些零零散散趕往城內的羌人,忽然說道。

“哦……願聞大人高見。”高順不抱什麼希望地應道。

雖然不大合適,但他一路上都希望有羌人能認出呂布,然後引起圍攻,使進攻計劃失敗,那麼他就可以勸呂布採用別的策略。

結果那些羌人一個個有眼無珠,明明呂布就在他們面前晃悠,他們談論陷陣營時卻根本無視了呂布,稱陷陣營的統領是個“身高三丈,尖角粗蹄,口吐火焰,手握雷電”的“牛魔王”。

呂布聽得高興,還跟高順解釋,羌人對牛有種特殊的情結,每逢重大節日就會祭祀“牛王爺”,如果遇到什麼糟糕的事情就說是受到了“牛魔王”的懲罰——所以他根本是被當做神仙崇拜啦。

高順對此只想說……那明明和中原人說的“犯太歲”是一個意思吧,呂太歲將軍。

“我觀陳倉守衛不嚴,應該可以混進去,”呂布道:“不必費力攻城,只要宰掉守將就行,那守將好像叫做……‘宇文化’?”

“是李文候,大人不要照羌人口音來唸,”高順道:“不過此策倒是比直接攻城好些。”

“你也如此認為?那就……”呂布正打算講出自己的具體謀劃,便聽到陳倉城外,臨近渭水的方向傳來參差不齊的吼聲——“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什麼?!”

轉眼望去,便見有千把羌騎正押著同樣千多人的漢人百姓從南方拖沓而來,在臨近陳倉城時,卻被一支全體裝備刀盾,叫著陷陣營口號的數千步兵攔住殺散。

“豈有此理!這是那裡來的狂徒!”呂布不滿道:“口號都喊不齊!”

“重點在這裡?!”高順終於沒忍住,脫口而出。

呂布正要回應,卻見下方的情形又有變化,那支“陷陣營”殺散押送騎兵後,正安排漢人百姓撤離,卻遭遇一支斜刺裡殺出,近萬人的羌騎攻擊,於是擺出圓形陣防禦且戰且退。

“貧弱!實在是太貧弱了!”呂布大怒:“模仿陷陣營不像就罷了,戰鬥力還如此低下,簡直是在侮辱本大爺!”

“唔……似乎哪裡不對……”高順看向陳倉城牆,遠遠看到一名大約是指揮官的羌人統領正立於城牆之上觀戰,雖然看不清神情,但依稀能判斷出他在思索和判斷著什麼。

是李文候嗎?高順飛快地思考著,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出兵援助,只能證明他對城外這場“偶遇”同樣感到古怪,除非有什麼可以加強他信心的情況出現——

“【你們這些廢物!把本大爺的臉都丟盡了!】”隨著一聲爆喝,赤紅雷電從天而降,將呂布連人帶馬包裹起來,而後,他直接策馬跳下山崖,凌空向那支正在攻擊“陷陣營”的“羌人騎兵”殺去:“【讓本大爺教教你們什麼叫‘天下無雙之軍’!】”

“牛王爺!”“牛魔王!”“是呂布!看那紅黑雷電!你們這些蠢貨!”附近的羌人紛紛發出驚歎。

“這……”高順注意到,原本還在猶豫的陳倉守將見到呂布飛馬而下,直接揮手,命令城中部隊外出接應,“莫非果然如奉先大人所言,只要亂來就可以?”

————

“鏘!!”

呂布衝向的目標,是個劍眉鷹目,神情嚴肅,手提長劍,似乎是這支騎兵頭目的藍衫男子,他見呂布殺來,並未慌亂,只是抬手揮擊,便有一道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影出現在呂布突擊的路上,在他的力量將發未發時格開了手中鐵戟。

“還不錯!”呂布將蕩回的鐵戟隨手繞了半圈再次回斬:“再接本大爺一招試試看!”

“你無法透過這裡!”那使劍的年輕人身旁,另外一個手持單刀,帶著一隻眼罩的古怪男子暴喝一聲斬向鐵戟,明明是斬擊,卻達成了宛如格擋的效果,令呂布的攻擊再次無功而返。

“啊呀!惇哥你這無雙沒法應付快速和持久的戰鬥哎~”稍遠處,身穿重鎧,體型微胖,手持短弓的男子口中不停,手上也不停地朝呂布射出一蓬箭雨,成功阻止了他進一步的攻擊。

“元讓!妙才!”藍衫青年架起長劍,周身出現數道和那把劍一模一樣,虛虛實實的幻影:“陳倉援軍已出,你們依計行事,我可以應付他——這是軍令!”

“狂妄的小子!”見另外兩人掉頭就走,呂布也不追,後撤半步擎起手中鐵戟:“本大爺不耐煩分辨那些幻影真假,你就與它們一起被轟殺至渣罷!”

赤紅雷電在鐵戟上驟然匯聚並大放光芒,隨即毫無規律地向周遭投射奔流而去,所過之處,藍衫青年身邊的諸多幻影紛紛被湮滅清除。

“孟德,君子當不立危牆之下。”

赤紅雷電即將掃過那藍衫青年時,身著一襲黑色長衣,年齡同樣不大,但面容更加和善可親的年輕人帶著一黑一白兩道流光奔襲而來,隨著話音,那兩道流光化為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圓圈,將赤紅雷電擋在外面。

“玄德,友若之計如何了?”被稱為孟德的青年面對呂布的壓力,完全無法回頭,只是問道。

“順利達成,典將軍與雲長原本也想來援,但被我打發去指揮部隊了。”流光停下,呂布這才看到那一黑一白是對精緻得宛如藝術品的雙劍。

“你們似乎並非真正的羌人……”呂布望了望遠處已經擊敗陳倉城中所派羌人援軍,並奪門而入的“羌騎”,發現自己搞了個烏龍,於是開始思考要怎麼說才能把它忽略過去。

“轟!”稍遠處的渭水上,有幾艘破爛而眼熟的輜重船靠岸,而後一名身穿大紅鎧甲,身披鮮紅大氅的男子從上面跳下,大聲嚷嚷著衝向這邊:“誰是被馬騰和龐德打得很慘的呂布?孫某來救你了!”

“……呵,”呂布頓了頓,改口道:“雖非羌人,但你們三個‘看起來很能打的傢伙’既然到了此處,便讓本大爺戰個痛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