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年——

涼州,扶風郡右大營。

這裡共駐紮這董卓手下弓步騎,以及散兵遊勇共計五萬人。

呂布正策馬巡視自己組建的“陷陣營”。

數日前,蕩寇將軍周慎率三萬河內騎士來援,令原本時不時侵擾縣城的叛軍又退數里,初步穩定了扶風郡中因為被兵臨城下而產生混亂的民心。

然而,周慎及其屬下對董卓所部異常輕蔑,稱之為“民兵”,並勒令他交出部隊指揮權,並於賬下聽令。

董卓自是不予理會,但李儒卻“畏懼軍威”,摔領五千“部下”前去“聽令”,結果不出所料,那五千人直接被周慎控制住,打散編入了河內騎士的後備與輜重隊中,李儒“唯唯諾諾”,然後“黯然離去”。

這等就連呂布都能看出異常的舉動,周慎卻因對其不瞭解而毫無懷疑,他正準備照葫蘆畫瓢繼續逼迫董卓所部時,卻被扶風郡郡守找上門來。

那五千人根本是扶風郡原本的守軍,郡守因對董卓的名聲有信心才借給他用,結果李儒“見朝廷大軍到來,前往送還”時卻被扣下,登時大怒。

郡守與周慎如何爭執,外人自不得而知,然而那蕩寇將軍灰溜溜將扣下的人馬統計交還,又在遠離董卓所部之處立起左大營之舉,令扶風郡中人盡皆知他吃了個大虧。

“按照大漢軍制,可以無條件統領天下兵馬者只有【大將軍】和【皇帝】,其他同級整編行為必須由雙方長官協商進行,嚴格來講,周慎此舉等同興兵造反,只要郡守參他的話,”李儒事後如此解釋道:“某些人在洛陽待得太久,把在皇權和‘劍聖’的影響下產生的‘特例’當‘常理’,不一頭撞上南牆是不會清醒的。”

所以那又是什麼奇怪的“計策”吧?

即使聽這位連襟將來龍去脈和盤托出,呂布仍然不太理解,但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要和這種“謀士”為敵,必須直接衝到他們面前暴打一頓,嘗試分析他們謀略的行為全是自討苦吃。

————

“陷陣之志!有死無生!”

陷陣營整齊劃一的戰吼,令呂布從對自己智慧的感嘆中清醒了過來——果然,比起什麼計策,還是自己手下的這批勇士值得信賴。

陷陣營由專門挑出來,身高體壯的青年組成,他們身披尋常刀劍弓矢根本無可奈何的重鎧,手持足以應對輕騎突刺的厚實盾牌和經過改良更利於劈砍的直背單刀,這一整套至少是“優秀”級的裝備配置下來,少說也得數千錢。

雖然還沒有試過,但呂布對他們能夠硬憾兩倍數量的騎兵毫不懷疑,如果是毫無紀律,裝備破爛的異族輕騎,以一敵四大概都不在話下。

唯一的問題在於,陷陣營由於裝備沉重無法上馬,在兵種上被算作“重步兵”,而呂布最喜歡和擅長的就是馬上作戰,,加之那匹“紅雲”的腳程又特別快,真打起來的話,可能呂布一馬當先殺出,斬了對方大將,又把士兵驅散的七七八八,陷陣營才姍姍來遲負責收尾和打掃戰場,這種事輜重營就能做。

由於這支部隊是呂布親手打建,除了董卓,誰也不能對他說“你最好把它交給別人率領”之類的話,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呂布最終把它的指揮權交給了高順,而後開始培養平時並不太看重的張遼,令董卓軍上下嘖嘖稱奇。

對此,呂布也無法解釋,他只是在組建陷陣營時有那麼那麼瞬間靈光一閃,便覺得高順適合成為他們的頭領,以及這張遼長大後是一員猛將而已。

同時“閃”出來的還有對於這支重步兵如何“陷陣”的方法,此時正在以此訓練他們,究竟效果如何,只有上了戰場才能弄清楚。

“奉先大人。”高順見到呂布出現,令陷陣營自行訓練,策馬迎了上來。

“嗯,做的不錯,再磨合一下,便可以上陣殺敵了。”雙方都是武將,完全不必裝模作樣地詢問“訓練的如何”,士氣、訓練度什麼的,那種事情是要看一眼就能明白:“管亥和張柯相處的如何?”

“稟大人,他們兩人還是互相不服,平素訓練時總想壓過對方,但都很剋制。”高順答道。

遊俠出身的管亥與本身是資深老兵的張柯互相看不順眼,也是理所當然的,一個認為對方太過散漫,一個認為對方過於呆板,這個說你動手前能不能多想想,那個說你就是想太多。

就呂布個人而言,張柯那種“想那麼多幹嘛,砍就完事了”的作風頗合胃口,但管亥是因為跟隨呂布較久,習慣了他一言不合便策馬衝殺出去,而不得不向高順學習,最終形成了穩重、多思的作風。

遠遠看著分別帶領部曲訓練的管亥和張柯,呂布依稀感覺看到了當初的高順和自己,略感好笑地搖搖頭:“他們只是缺一場激烈的戰鬥而已。”

“但是,”高順見呂布心情不錯,於是開口問道:“‘陷陣營’雖然甲堅刀力,‘突陣、陷陣、破陣’的戰法也比尋常步兵犀利,但速度卻無法提升,若是叛軍騎兵繞過我們不予理會又當如何?”

“不必擔心這個問題,”呂布一擺手:“因為我也想不出,所以丟給李儒去想了。”

“……”

“報——”呂布正待繼續巡視,忽見一名傳令兵策馬飛馳而來,他在營門口翻身下馬,急奔至呂布面前展示將令:“啟稟大人,有小股叛軍侵擾左扶風大營,蕩寇將軍率軍追擊,主公命您即刻率陷陣營前往救援。”

“呵……救援,所以那傢伙敗局已定。”呂布嘲笑道。

傳令自不敢接話,繼續說道:“主公令呂將軍即刻啟程,沿杜水上行至杜陽附近駐紮等候,若明日午時仍未見周將軍敗軍至,可再次拔營啟程前往岐山救援。”

“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呂布接過軍令,轉向高順:“你聽懂了那周慎是怎麼敗的嗎?”

“有些猜測,但細節上……”高順思索了一番侵擾、追擊以及扶風、杜陽、岐山之間的地勢:“大約是周將軍冒進,在岐山中伏?”

“簡單來說,如果他在杜陽被我們救下,就是個蠢貨,要是還得讓我們前往岐山救援,便可稱為廢物,”呂布調轉馬頭,前往營中大帳:“傳令下去,拔營起寨!”

————

杜陽以南,岐山以北,一處無名山谷上方,半數陷陣營正偃旗息鼓埋伏於此。

“奉先大人,今天真是個好天氣,適合砍人。”張柯正抱著他的大刀向谷內觀瞧,見到呂布後連忙施禮。

“免了,谷內情況如何?”呂布擺手,順便望了望天,陰沉潮溼,是完全不可能用出火攻的天氣,想必叛軍追擊起來也更加肆無忌憚。

“不太妙,那些河內騎士已經完全潰敗,正在被銜尾追殺,”張柯讓出他的觀察位:“只不過追擊而來的只有騎兵,大概叛軍的步兵已經被高將軍半路攔截。”

“哼,這個廢物。”呂布只朝山谷中望了一眼,便厭惡地轉過頭去。

山谷中大約有數千陣勢散亂,丟盔卸甲的騎兵,打著一杆“周”字大旗,在抵禦周圍差不多同樣數目的的異族輕騎的同時,亂七八糟地向呂布這邊的谷口撤退,或者說潰逃。

根據呂布出發後陸續收到的情報,這周慎在扶風丟了面子,打算滅掉叛軍的侵擾部隊出一口氣,不過總算沒有糊塗過頭,他將留守軍隊交給副將,自己只帶了一萬人前往追殺那支還不滿千的侵擾騎兵。

由於一開始卻是有所斬獲,而且遙遙和扶風對峙的叛軍大營沒有動靜,他便放心大膽地一路追擊,最終在地勢險要的岐山附近中了埋伏,損失了大半人馬,再想回撤時,卻發現那叛軍大營稍稍移動了位置,直接把他的退路斷掉,不得不轉道向杜陽撤退。

結果這時,叛軍留在附近縣城的駐軍聞風而動,如同聞到腐肉的豺狗一般撲了過來對這支潰兵進行撕咬,如果不是由於三河騎士那“拼死保護部曲主將”的特性,大概早已全軍覆沒,雖然這種作為暗合了董卓所說“把公子哥們丟到危險的地方去”之語,但實在是太難看了。

對於扶風方面派出“重步兵”進行支援之事,叛軍亦是知曉,所以在高順和管亥率半數陷陣營前往救援時,對方同樣以步兵拖延住他們,騎兵繼續追擊潰逃的三河騎士。

而呂布對周慎的不滿之處也在於此,有友軍前來救援,你不說重整旗鼓反身再戰,至少也不能繼續逃走才是,如果救援者是普通步兵,並且此地沒有第二支援軍,潰敗的三河騎兵被異族輕騎砍殺打散之後,那支逃不掉的救援部隊豈不是白白送死?

“奉先大人,可以動手了吧?”張柯衝山谷入口比劃著手中大刀。

只片刻功夫,潰逃的騎兵們已經抵達了山谷出口,但由於道路驟然狹窄,雙方的隊伍寬度同時收縮,傷亡也飛快地增加。

此時,雙方的騎兵都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速度,只能稱為馬上的步兵,聚集在一起胡亂砍殺,而這種密集陣型恰恰是“陷陣營”最喜歡和善於對付的。

“呵……”呂布策馬退後數步,而後驟然前衝,連人帶馬裹著耀眼的紅黑雷電凌空向叛軍騎兵陣型正中落下:“【吾乃呂奉先!何人敢與一戰!】”

“別讓將軍把功勞全搶了!”張柯也大聲喝道:“全軍突擊!”

無數墨色重甲,盾堅刀利的重步兵紛紛從高度對他們已經構不成威脅的山崖上縱躍而下:“【陷陣之志!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