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李厘支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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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視著神夜來,柔聲道,“我和夜離在鋒銳營受了你不少照顧,深知妹妹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我本不該如此暗自揣測,失了君子坦蕩的風度。但還請妹妹你放心,就算妹妹不認我做朋友,從此不再幫忙,我薛悅亦感念妹妹恩情,以身家性命發誓,絕不會洩露妹妹的秘密。”她側顧一眼,“夜離先生也是如此。”
神夜來眼睛一轉:“你不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薛悅微微一笑:“五湖四海的販夫走卒,三教九流的遊俠強盜……我們雲中城有的是。只要大節不虧、志同道合,就是和尚道姑,我輩也照樣結交不誤。昭胤人也好,凌月人也罷,不都是有好有壞?誰又比誰高貴多少呢?都是江湖人,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也就是了。”
“哈哈哈哈……”神夜來大笑,伸出手來:“好,悅姐姐敢愛敢恨,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她瞄了李厘一眼,意有所指,“夜離先生,你可好福氣呢!”
李厘臉上一紅。薛悅卻十分自如,只是低頭微笑。
神夜來抬眼望向書櫃,從中挑了幾本秘籍,塞進薛悅手中,笑道:“好了,現在我們是聯盟了,以後有什麼事可就要彼此照應啦!站在這光顧著聊天,也不知現在是幾時了……”她忽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不好,快躲起來!”
二人正不解間,見神夜來伸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禁聲手勢,便拉著二人直奔到幾層書架之後,藉著層層書架的遮蔽,躲藏起來。李厘伏在藏書的縫隙之間,遠遠看到一個紅衣人影從遠處書架之間穿行而過——是高嵐。
擅闖太玄閣可是鋒銳營的重罪……若是被高嵐發現,就算是神夜來,也要被治罪下獄。
李厘回頭看了一眼薛悅和神夜來,隨即腳步緩緩移動,左臂微微展開,右手天雪寂刀刃向外,無聲無息間就將二人密不透風的護在身後。李厘心中早已盤算好——一旦高嵐發現三人行跡,他便隨時衝出去引開高嵐,必須保證這兩個女孩的安全撤離。
這動作根本極是輕微,卻引得身後二女紛紛側目於他。
神夜來心裡咯噔一下,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戳中了一般,軟軟的,暖暖的。
——怪不得這個一貫傲岸的薛小姐,願意遠離自己的幫派,也要來襄助此人。他明知自己未必是高嵐的對手,此時此刻也沒有任何辦法能確保三人一同逃離險境,卻還是義無反顧鋌而走險,企圖憑藉一人之力,護得其餘周全。這樣的人,莫說是愛侶,便是一個路人,又怎能不被他人敬重喜歡呢?
神夜來微微一牽嘴角,心中思潮起伏:若是我也能找到這樣一個男人,此生此世又還有什麼可所求?我也要這般望著我男人,縱然天崩地裂,我也不害怕。她心下有感,轉頭望向薛悅——卻見薛悅美目流盼,自始至終凝視著眼前這個蓄勢待發的男子,連她自己也不知,此刻她的眼神有多溫柔。
神夜來嘆了口氣,甚是感慨這世間痴情無常。但想歸想,此刻大敵當前,她也並未懈怠。她深諳暗影潛行之術,憑呼吸聲便能聽出旁人內息功力深淺。她聽得李厘呼吸平穩,似乎內力深厚,而薛悅則很有些不足。腦筋一動,神夜來從腰間輕輕伸手摸出一物,遞給正在運氣調息的薛悅,示意薛悅服下,隨即凝神屏氣,閉塞口鼻,運起潛息之術,不消片刻已進入閉氣狀態。
薛悅接過神夜來所遞之物,卻是一顆藥丸。薛悅心中一動,抬頭望向神夜來,卻見神夜來猶如一座木雕一般,倚在書架之上紋絲不動,也聽不到她的呼吸之聲,只見她一雙機警的眼眸在陰影中閃閃發亮。
薛悅已明其意,微微一笑,便把藥丸吞服了下去,倚著書架坐下,閉上了眼睛。
李厘只感覺背後兩人氣息愈弱,幾乎無法察覺,正想回頭檢視是什麼情況。就在此刻,高嵐已走到近處,與三人藏身之所只隔著一個書架。
李厘只覺汗毛倒豎,全身都緊繃了起來。所幸高嵐並未停留,只從他們藏身的書架之前經過,走到夾道盡頭,伸手入牆摸索。不知高嵐扳動了什麼機關,只聽一陣機關操作運轉之聲過後,夾道盡頭的牆上已開啟了一扇暗門。高嵐四下環視,見無人追蹤,隨即閃身入門,暗門緩緩關閉,外表又恢復到原來的石牆模樣。
李厘雙目不離石牆暗門,等了好一會兒確,認警報解除,這才將提起的心放了下去,轉身檢視身後二女情狀。心道此地不能久居,他剛一回身便想拉著薛悅離開這是非之地。哪知一伸手拉扯之下,薛悅卻紋絲不動,似是睡著,又似昏厥。他脊樑上陡然一冷,一雙狼目已緊緊瞪上神夜來,還未等神夜來有所反應,手中天雪寂已經架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你對她做了什麼?”
神夜來也沒想到這夜離先生出刀如風,更沒想到他緊張若斯……看不出來,這個傢伙除了緊張那個小葉子之外,心裡也不是沒有薛悅的位置嘛……她想到此處,一點也惱不起來了,只壓低聲音笑道:“夜離大俠,你若還有一絲絲信我,就先帶著悅姐姐離開這是非之地,再做論處不遲。”
李厘看她似笑非笑,心中半信半疑,但轉念又一想:左右都是鋒銳營的人,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當下他也不作聲,單手將薛悅抱在懷中,將天雪寂逼在神夜來背後,並不打算撤刀。他眉尾一挑,示意神夜來先行。神夜來撇撇嘴,帶著二人出了太玄閣,一路從暗道中回了二層暗影堂中。
李厘見神夜來在暗道迷宮之中來去自如,不禁微微詫異。但想一想,既然楊一釗能從陸敵處得知暗道所在,那麼以神夜來與蕭昀汐熟稔的程度,瞭解些許暗道亦非難事。當下也不再糾結,直跟著神夜來回到薛悅房中。
神夜來一向恃才傲物,這番被李厘挾持一路,心下大為不快。見李釐整理好薛悅的床鋪,將薛悅平穩放置在床上,還為她細心蓋好被子,對自己反而不聞不問,不由得大為氣惱,反正也到了自己的地盤了,立刻挖苦了起來:“夜離先生這一路好威風啊?拿著天雪寂就很了不起啊?英雄啊?瀟灑啊?告訴你,該是鄉下土包子還是鄉下土包子,就算你把四大神兵統統掛在身上,天王幫第一美男子也不會改姓李的!哼!”
李厘安置好了薛悅,這才轉過頭來怒視神夜來:“野丫頭,快拿解藥出來!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
“她?”神夜來聽他也不叫薛悅名字,心下更怒,更是囂張起來,“她是誰?她叫什麼啊?她沒名字嗎?她!她!她!對那個小賤人一口一個常小寶常小寶的,輪到我悅姐姐,只配叫個‘她’!”
常小寶?這個暱稱這麼私密,神夜來從何而知?
見李厘剛一皺眉,神夜來已經翻著白眼接上話了:“謝謝你啊,感謝你的腦子還會轉,還沒完全成為一個頂著顯高的擺設!你夜離先生武功高強,來去如風,神鬼莫測,我不過區區一個小野丫頭,微不足道的暗影堂小破堂主,有什麼本事挖得出你這麼甜蜜的隱私啊?不過是我手下從離人閣聽說的無聊小秘密罷了。”
她一邊諷刺挖苦,一邊看李厘的反應,見他又羞又怒,她可別提有多樂了,當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腳互相一蹬,便把腳上的草鞋踢了下來,伸了個懶腰,好整以暇道:“這一路累死我了。跟你這種悶騷的人相處,真是費力。怪不得你那常小寶看不上你,你跟個刺蝟似的,一天到晚防這防那,一看就知道是個悶葫蘆醋罈子。她要是跟了你,早晚得被你逼瘋。你呀,就應該好好學習學習人家悅姐姐的氣度,別整天跟個賣醋二傻子似的。”說完,她從腰間摸索了幾下,隨即手一揚,向李厘丟擲一物。
李厘反手一抓便將此物接住,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小竹瓶子。聽見神夜來悠悠然又不屑的道:“這是還魂水,滴兩滴在鼻子裡,能解假死丸。土鱉,什麼都不懂。”
念著薛悅的安危,李厘無暇反駁,只依言而為。
片刻,薛悅悠悠醒轉。李厘見她醒了,一身緊繃的神經才略微舒展。他剛才緊張萬分,什麼話都說的出來。可如今一見薛悅恢復,他便又不知該說什麼了,只站在床邊目不轉睛的觀察薛悅的狀態,生怕她還有什麼閃失。
神夜來見李厘如此,又忍不住嘲諷之情,一把將他從床前推開:“去去去,二傻子,還大男人呢,一點氣魄也沒有。”她探身坐在薛悅身邊,關懷道:“悅姐姐,閉氣這麼久,頭暈是正常現象,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薛悅見李厘一張俊臉漲得通紅,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還以為皆因擔心她的緣故,便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柔聲道:“我沒事,放心。”她伸手握住神夜來的雙手,笑道:“多謝你。我內功不濟,呼吸聲大,若是被高嵐發現了,就萬事休矣。也就是你,在那般緊急的時刻,還能想到這些細節。”
神夜來嘻嘻笑道:“我活這麼大,還從沒見過你這樣坦蕩的人。說你傻吧,你卻能猜到我這丸藥的用途。說你聰明,明知道我是暗殺老手,卻還能在那麼緊迫的時刻,毫不遲疑的相信我。我現在信你啦,以後咱倆就是好朋友了。從今天開始。我就叫你悅姐姐了。”
“我就叫你夜來,可以嗎?”薛悅得了這樣一個朋友,也是喜悅極了,微笑道。
“那當然可以啦!”神夜來開心大笑,忽然目光轉向李厘,橫了他一眼,便趴在薛悅懷裡撒嬌道:“悅姐姐,你這如意郎君剛才趁你昏迷,一路上盡拿刀欺負我,你得替我罰他!”
如意郎君?李厘與薛悅對視一眼,俱是愕然。薛悅見他一臉錯愕,赧然一笑,一雙眼睛柔波流轉,似乎在說:“抱歉,又害你被誤會了。”
李厘見她如此一笑,笑容含蓄溫柔,只覺得無限美好,他臉上不由自主的就熱了起來,心跳竟也加快些許。但他性格畢竟內斂,心中戲雖多,面兒上卻只見他垂首“嗯”了一聲,再不答話。
神夜來眼睛甚毒,早看出李厘已是臊得厲害,卻又礙於顏面不肯表露,磨嘰程度混像個小娘們兒,不禁撇了撇嘴:“真是塊大木頭。算啦!”她又替薛悅倒了一杯水,喂著薛悅喝了下去,見薛悅恢復了些,才道:“悅姐姐,你有沒有注意到夾道盡頭的那個密室?”
薛悅點點頭,道:“我隔著書架,也些微瞧見了些端倪。只是不知這個密室裡藏了什麼?是否和太玄閣的秘籍相關?”
神夜來嗯了一聲:“我曾經有段時間日夜觀察高嵐的行蹤。每夜子時,高嵐便會獨自一人前往太玄閣,一呆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在裡面做些什麼。”
薛悅沉思片刻,道:“如今高嵐和任青眉爭權,正是無暇分身的時刻。若是這密室無甚特別意義,他應該不會浪費時間,堅持每天前去。你叔叔神進謙不是看守太玄閣麼,你可曾私下問過他?”
神夜來搖搖頭:“雖然他是我叔叔……但我們關係也不是特別親近。除了允許我進太玄閣修習武功之外,他並不曾與我過多交流,更別說談論這種涉及機密的事情了。高嵐武功極高,尋常人但凡近身,必能被他察覺。若不是今夜被你們引到藏經庫,親眼得見那密室,就連我也不知這神秘所在。”她嘆了口氣,“唉,我雖然精擅潛行之術,但畢竟年輕,內功修煉不濟,每次跟蹤高嵐也不敢近身,只能遠遠看著。若是我能有二傻子一半內功,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李厘在旁聽著,此時忽插言道:“潛行之術,能否速成?”
神夜來眼光一動,似乎發現了新思路,她仰著頭想了半天,隨即凝視李厘:“以你曾經獨闖行莊的功力基礎……也許可以。”
薛悅雖不反對,但亦是謹慎考量:“李厘他能在高手如雲的行莊潛行來去,自是因為內功深厚,使得他腳步輕盈勝於常人,就算當時未曾系統修煉輕功,只要刻意隱藏,一般高手也是難以察覺。但仔細說起來,當時行莊之中眾人各自為政,使得他自由穿行亦有足夠空隙,才能在莊中來去自如。如今你是要貼身跟蹤……”
她記起初來鋒銳營之時,曾受伏於高嵐之手,此時憶起,仍覺不寒而慄:“我曾與高嵐交手,只一兩招就敗在他手裡,其武功深不可測。若想監視此人難度甚大,如非準備完全,還是不要輕易冒險。”
李厘沉默片刻,道:“不管如何,總要盡力一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