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子躡手躡腳的爬上他的後背。雲煥揹負著她,自院牆之處翻身而出,一路跑到後山丘陵密林之中,方才放下她。

“……怎麼又來這個地方?”小葉子一愣。

雲煥一笑:“這是我第一次對你改觀的地方。”

小葉子更不解了:“這虎穴狼窩的,有什麼可改觀的?”

雲煥也不回答,只四處搜尋,片刻之後,他驚喜的笑了一聲:“找到了,你在這等我一下。”

他撥開樹叢,便露出一個山洞。他一頭扎進去,只聽他在洞中踢裡哐啷的不知在幹什麼,只見各種骨頭和樹枝被扔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小葉子嗅到松木燃燒的味道,她才聽到雲煥笑道:“好啦,進來吧。”

小葉子緩步進洞,只見洞內已被雲煥收拾妥當。他已在山洞之中燃起篝火,又用松枝做了個木架,擋在山洞門口,方才笑道:“上次咱們來這兒的時候,我就猜測附近定有虎穴。如今小煥也被咱們領養了,這虎穴說不定就空了下來,正好能給咱們當個臨時客棧。”

小葉子哈哈一笑:“你膽子太大了,萬一再有個別的什麼熊啊狼啊的佔洞為王,你一頭扎進去可不是自投羅網?”

雲煥回頭看她一眼,一笑:“若真是那樣,你當如何?”

“若真是那樣……”小葉子想了一想,隨即攤手一笑,“若真是那樣,那就拼個你死我活。贏了固然高興,輸了就跑唄。反正將死之人也沒什麼丟人,對不對?”

“哈哈哈哈……”雲煥哈哈大笑,笑聲中也帶著一絲悲傷。他強自抑制住,轉頭一笑:“我教你打兔子吧?”

小葉子拍手一笑:“好啊好啊,以前我也自己逮過兔子,可惜我手藝不行,總是最後一刻被它逃脫。不過這大冬天的,咱們去哪兒打呀?”

雲煥嘻嘻一笑:“咱們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經常帶著狗去打兔子。我師父說打兔子的時候,眼裡不能只有兔子,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提前預判到兔子奔跑的路線,還要防著它跑著跑著突然變線。”他一邊說著,一遍拿手比劃,“你追兔子的時候,一定要同時看好路,以防跑著跑著,遇到溝溝坎坎或者樹茬之類的障礙。可別沒抓到兔子,自己摔個狗吃屎,可就糗了。若是好幾個人一起帶著狗抓,便更要講究配合,凡事都聽領頭的指揮,彼此守望相助,才能順利圍剿到兔子。”

“瞧你說的,和打仗一樣。”小葉子笑道。

“不光是打兔子,就算咱們上次碰到的虎狼之戰,也和戰爭之道暗暗相合。”雲煥說到這裡,興致大發,剛想繼續說下去,忽然看到小葉子那一雙被他說懵了的眼神,他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投入,當即收回話頭,“我是不是太無聊了?”

小葉子搖搖頭:“不無聊啊,若是有機會,我真想學一學這些知識。可惜……”她本想說可惜沒機會了,但又怕雲煥聽了難過,當即昂首一笑,“可惜我肚子有點餓,咱們還是早點去打兔子吧。”

雲煥聰明至極,又怎會不明白她的話?當下也是一笑,朗聲道:“好,咱們就試試去打兔子吧。”

兩人拿著火把,一路在山路上來回尋找。在雲煥的指點下,很快小葉子就抓到了一隻野兔。

雲煥見小葉子得了手,笑著趕了上來:“平時都是你給我做飯,今兒我也給你露一手,讓你嚐嚐咱們拓靼正宗的烤野兔。”

小葉子抱著野兔摸了兩下,微微一笑:“突然不餓了呢。”她俯下身,將野兔放歸山林。

野兔死裡逃生很快消失不見。雲煥也不阻攔,只柔和的看著小葉子,一笑:“你不餓,我可餓。既然你捨不得殺生,咱們就去嶽州城詐任青眉的酒肉吃去,怎樣?”

“這提議必須得喝一壺,不,喝一缸才夠!”小葉子甜甜一笑。兩人像兩個孩子一樣,拉扯著出了山林,一路策馬來到洛水附近的楓城。

上一次小葉子是坐著楊一釗的馬車來的,那時候楊一釗在馬車裡胡鬧,鬧得她也沒能好好欣賞風景。如今和雲煥策馬而來,這沿途的景物這才盡收於小葉子的眼中。

小葉子立馬江邊舉目望去,面前洛水江面寬闊,波濤洶湧,浩浩湯湯不停向東奔流。嶽州城牆如同一座堅固的堡壘一般,在洛水的南岸靜靜佇立。她不由得有些疑惑,上一次明明是坐馬車來的,也沒見坐船,怎麼這一次倒要過江前往?

雲煥便解釋道,這洛水乃是長江一大支流,上凌煙所在的洞庭湖,便是自洛水上游積蓄而成。楓城是嶽州城西北面的一座小城,是嶽州城的附屬城。楓城與嶽州城主城之間隔著這道寬闊的洛水,非乘舟不能渡過。

“你和楊一釗上次走得是煙波谷,是劍山和歲寒山中間的穀道。”雲煥手往南一指,小葉子果然看到在嶽州城南面佇立著兩條巨大的山脈。

雲煥以手指著,道:“東邊的是劍山、西邊的是歲寒山。兩山之間僅有一條峽谷能過,就是煙波谷。沿著煙波谷也能到達嶽州城。離人閣在洛水的南面,你從離人閣出發,當然是坐車方便。但若是從北邊走,便只能渡江。嶽州城北面有渡口,僱個船就能過去了。不過今天咱們不花這個冤枉錢。”

小葉子腦子一轉,便明白了雲煥的意思:“說得對,任青眉坐擁三城有的是錢,咱們就去楓城吃她一頓,讓她來結賬。走!”

二人調轉馬頭進了楓城,來到一處客棧之前。這客棧裝修豪華,處處雕樑畫棟,就連客店牌匾也是嵌玉鑲金,極為氣派。

小葉子抬頭一看,當即笑道:“嵐京樓……這名字好氣派,居然用咱們昭胤的國都為客棧命名,看來裡面大有文章。咱們今天就吃這一家。”

“你倒會選。”雲煥哈哈大笑,“這一家乃是創世樓桑農堂藍堂主的家業,就算你白吃一年,也吃不倒他家。”

小葉子翻身下馬,笑道:“吃不倒他,我今兒就不叫小葉子。”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大堂,正是晚飯時分,大堂中亦是人滿為患,處處飄著酒菜芬芳,光是酒保小二就有十數個,端的是一個大客棧大酒樓。見二人進店,一個酒保忙迎了上來:“呦,二位貴客,是打尖兒還是住宿?”

“找個地方歇歇腳,打打牙祭。”小葉子一臉桀驁,目光在大堂裡巡視一週,嫌棄道,“哎呦,這堂子裡烏壓壓的怎麼這麼多人,看著就煩心……”

酒保見他們衣著普通,便覺得不是什麼貴客,態度便不大客氣,道:“這不是剛入夜麼,正是人多的時候。咱們樓上有雅間,只要您有……”他手指一動,做了個數錢的手勢。

小葉子立刻拿住他這個把柄,抬腳就給了酒保一腿,橫眉豎目怒斥道:“去你的,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在我們雲少爺面前造次!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再敢多說一句話,本姑娘就砸了你們這個破店!”

酒保捱了一腳,心裡委屈的緊,見過橫客,沒見過這麼橫的姑娘,再看這姑娘身後那個男人五大三粗粗獷豪氣不好惹,知道自己伺候不來,忙轉身求救掌櫃。一個胖胖的掌櫃忙走了出來,笑模笑樣的迎了上來:“小店保不懂規矩,得罪貴客了。您這是從哪兒來?是隻吃飯,還是……”

“那就看你們伺候的怎麼樣了。伺候的好,我們就在這將就一晚。伺候不好,哼……”小葉子抬手對著大堂中的食客點了點手指,不耐煩的道:“你們這客店真是沒點品格,什麼人都往裡放……喏,我們雲少爺喜歡清靜,把這些閒雜人等全給我轟走!”

“這……這不大合適吧……”胖掌櫃陪著笑臉道,“這往來都是客,咱們店自開張以來,就沒往外趕過客人……”

“怎麼的?看你穿的人模狗樣的,難不成也是個狗仗人勢的貨?”小葉子伸手就抓起掌櫃的胸前衣襟,啪啪啪啪打了他四個耳光,“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清楚,我們雲少爺從來沒差過錢。”

雲煥微微一笑,手一甩,一包金子已摔在胖掌櫃的腳下。

胖掌櫃見到金子,這才知道面前這兩人真是貴客。他剛想低頭撿錢,卻被小葉子一腳給踩趴在地。

“見錢眼開的東西。不給你點厲害,你就不知道我們雲少爺不好惹!”她抬腳又踢了胖掌櫃一腳,斥道,“一炷香時間,麻利兒的把這些人都趕出去!今兒這嵐京樓我們雲少爺包圓兒了!誰敢不聽話,就讓他嚐嚐姑娘這奪命腳的滋味兒!”

雲煥也不說話,一手抓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酒保扔到門外。

掌櫃見二人有錢會武,不敢再造次,也不敢彎腰再去撿錢,麻利兒的就去清場了。

小葉子撿起錢包,懷給雲煥,嘻嘻一笑。

雲煥寵溺的在她頭上擼了一把:“你倒真該去當個女大王。”

“哎呦,那還不是因為師父在這給我壓陣,徒弟才敢這麼放肆麼?”小葉子哈哈一笑。

不多時,大堂已基本被掌櫃和酒保清空,就算有些硬氣的客人,也被雲煥一手一個,提著扔了出去。

“哎,可惜,可惜。”小葉子一笑,“若這樓建在洛水邊上就好了。咱們就把這些不識相的人一個個扔進江裡,你扔一個,我扔一個,看誰扔的遠打的水漂多,那才有意思。”

雲煥微微一笑:“不錯,可惜了。”

聽這二人談笑間還要打人肉水漂,胖掌櫃和酒保更是心驚膽戰,忙請二人上雅間,好酒好菜招呼上來。

菜餚美酒流水價般端將上來,小葉子伸筷子夾了一口,隨即呸了出來:“這什麼東西!呸,臭的!這種東西如何吃得?餵豬餵狗都沒人吃!”

胖掌櫃忙賠笑道:“這可都是本店的招牌菜……”

還沒等他話說完,胖掌櫃嗷的大叫一聲,嚇得抱著頭縮成一團。原來一隻筷子已擦著胖掌櫃的頭頂射了過去,噔的一聲釘在胖掌櫃身後的牆上,若不是胖掌櫃躲得快,這筷子非把胖掌櫃的頭皮削破不可。

只聽雲煥冷冷道:“叫你重做你就重做,哪兒那麼多廢話?”

胖掌櫃不敢再說,便即命人重新按選單做了一遍,畢恭畢敬的送了上來。

這一次,二人倒沒再提重做的事,只嫌棄這用料不夠考究,刀工不夠精細,火候不夠純熟之類,倒也勉勉強強吃完了這頓飯。

胖掌櫃好容易熬到了會鈔之時,壯著膽子上前道:“二位貴客,可吃飽喝足了?”

“勉勉強強吧。鄉野小店,也吃不出什麼味道。”雲煥拿起一根牙籤剔了剔牙,哼了一聲。

胖掌櫃躬著身子,賠笑道:“這便好,這便好,一共是三十五兩銀子,還請爺您結算一下,咱們小店走得是流水,不賒賬的。”

雲煥又哼了一聲,從懷中掏出那一袋金子,扔給掌櫃。掌櫃連連鞠躬,賠笑道:“請兩位稍等,咱們這就去稱量,好給您找零。”說著便將賬房叫來,將袋子給了賬房。

小葉子撇了他們一眼,嗔道:“動作快點,雲少爺還要夜遊洛水,別耽誤咱們工夫。”

胖掌櫃忙賠笑道:“是,是。”

不多時,賬房便回了來:“不好啊掌櫃的,這不是金子,這……都是石頭,是鍍了一層金漆的石頭啊!”

胖掌櫃還沒說話,小葉子已拍案而起:“好你個黑店,居然敢偷換我們雲少爺的金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看姑娘不砸了你這黑店,端了你這黑窩!”

雲煥單手一掀,就將整個飯桌全翻了過去,那些美酒佳餚殘羹剩飯登時乒乒乓乓砸了一地。

胖掌櫃等人見雲煥發怒,忙叫來保鏢前來抓人。但尋常保鏢哪是雲煥對手?三兩下就被雲煥打翻在地。

胖掌櫃眼看不敵,只好去請救兵。不多時,藍璟瑜已來到店中,一見雲煥,便喝令胖掌櫃退下。

“雲少俠稍等,任天王隨後便到。”

雲煥哼了一聲:“叫她帶著楊一釗一塊兒來。不然的話,還是沒有解藥。”

藍璟瑜應了,便帶著小葉子和雲煥二人另換了一間雅座,奉上香茗。

等不多時,任青眉便帶著還在昏厥的楊一釗乘船趕來。

雲煥站在碼頭,看了身邊的小葉子一眼。小葉子卻沒注意他,一雙眼只盯著從船上被抬下來的楊一釗。楊一釗被僕從抬到雲煥面前,任青眉走上前去,從楊一釗後頸之上摘下一隻蠱蟲收回袖中,道:“好了。如今他蠱蟲已除,你也該給我解藥了。”

雲煥抱起楊一釗,微微一笑:“小葉子給你留下了,等我和楊一釗到了安全之處,解藥自會託人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