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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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厘打量著周遭的一切,只覺身上一軟,眼睛亦跟著紅了起來:“……我真是不孝,小時候還在這玩了這麼多時日,直到此刻才知這是我生母的居所。”
“……所以……你才是任青荃?”昀汐眼中閃過一縷恍然之色,隨即淡淡的笑了笑,“想不到她騙了我這麼多年……罷了。”他看了一眼楊一釗,又遲緩一笑,似乎自言自語,“罷了。過去已成過去,未來……便還她吧。”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向楊一釗,沉聲道:“楊天王,李厘,我有事請你們相助。只要你們肯鼎力助我事成,我便放了小葉子,讓她和你楊一釗歸還田野,從此再不干擾你們的生活。”
真的?楊一釗眼中陡然間放出光彩:“何事?”
昀汐看得出楊一釗瞬間爆發的欣喜,可他說出剛才那句話之後,心中只有無奈與灰暗。
眼前的貴公子家世顯赫,身家清白,努努力還能有大好人生。而他身為幫主肩負重任,不可以有一點放肆。這就是命運。他頓了一頓,接著說了下去。
“前幾日薛煬來書,說明軍費缺乏一事,直言如今任青眉和神照熙已成聯盟,似是有意反叛,嶽州城也盡在她掌控之中。若薛煬所言為實,創世樓已開始剋扣天王幫各個分舵的軍費。今年天旱,收成本就不足,再遇到剋扣之事,雲中城的守軍便水深火熱了。”昀汐緩緩道,“小葉子向我推薦了你的一個拓靼朋友,說他熱衷權位,身家豐厚……若是他肯傾囊資助,則短期之內雲中城不會有太大危機。只是不知你的這位朋友可願意出資?若是願意,我便以天王幫持劍使者的位置相許。至於錢糧,可依照借貸循例。他日安邦之後,我自然會按例歸還。”
楊一釗本以為昀汐所求之事會和小葉子有關,此刻聽得俱是公事,便有些愧疚心軟,當即朗聲道:“幫主當我楊一釗是什麼人了?我離人閣乃是天王幫分舵之一,相助雲中城抗擊燕金是責無旁貸。雲煥所有的財寶俱是我楊傢俬產,只要天王幫需要,便是讓我楊一釗傾家蕩產,我也絕不會說一個不字。借還之事,請不要再提了。”他想了一想,又道,“那些私產之中,有些是黃金白銀可以直接運用,但更多是古玩字畫,變賣集資需要時間。不知雲中城可等得了一個月麼?一個月以後,我便將這些古玩字畫所換經費,如數奉上。”
“小葉子倒真沒看錯人,你確實坦坦蕩蕩,天日可鑑。”昀汐淡淡一笑。
楊一釗聽到小葉子之名,心中一痛,苦笑道:“若是她要,我有什麼不能給的?可惜她要得是幫主你的心,我就算富有天下,也給不了她。”
什麼?她竟是這樣的心思?昀汐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甜意,不自禁確認道:“你說什麼?小葉子要什麼?”他本想將這句話淡漠說出,但話到嘴邊,還是帶了一絲顫意。
“幫主你已經佔盡贏面,還要在言語上佔盡風頭嗎?”楊一釗苦笑一聲,“幫中傳言,小葉子已自動歸回到幫主身邊侍奉,這不是無盡情意,又是什麼?”
“呵呵。”昀汐淺淺一笑,笑自己怎會如此天真,竟真的以為她回心轉意,當下淡淡道,“原來你是指這個。”
既是這樣,驕傲如他便更不願頂著這種愛而不得的虛名,當即轉了臉,淡淡道:“那些傳言不過是任青眉散佈的謠言罷了,我堂堂一幫之主,又怎麼會做這種欲蓋彌彰之事。我已說了,只要你幫我這個忙,我便讓你們情人重逢。到那時你們願意做什麼,與我蕭昀汐再無關係。”他嘴上這樣說著,心中卻辛酸無限,但就算再辛酸,他也絕不受這等侮辱。
楊一釗見昀汐不似作偽,心中狂喜。若非昀汐是幫主,他簡直要拉著昀汐的手跳到天上去了。饒是這樣忍耐,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也掩飾不住,使他俊朗的面容更增光彩。他強行壓制住興奮,沉聲道:“多謝幫主指明,我險些……險些……”他咳嗽一聲,面飛紅霞,“……咳咳,既是幫中需要,我便加緊些,爭取二十天內繳足。”
昀汐淡淡注視著他,強壓住自己的心情,微微一笑:“好。但我求你幫忙之事,還不止這些。若是一筆繳足軍費,自然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但燕金帝國國力強盛,抗燕之事尚在長征,若是不能短期內奪回創世樓,我便需要你長期的臂助。”
“但憑幫主吩咐,楊一釗絕不推辭。”
“……我要將你的私產一分為二,一半充作軍用,另一半……交由你帶到南疆去,做生意也好,變賣也好,佔山為王也好,你需要替我去南疆開拓新的產業,做起第二個創世樓。”
“……南疆?”楊一釗一愣。
“就是那個漂洋過海才能到的南疆?”李厘也問道。
昀汐頷首:“不錯,就是那裡。聽說那裡蠻荒未開,但越是蠻荒之地,便越有機遇。我有心在南疆開疆擴土,為天王幫再建一個軍備糧餉之倉。你幼年遊歷經歷豐富,見多識廣,我派菱綃、江澄、姜仲麟等人和你同去,想必能為你助力。只要你將事業建起來了,願意繼續做就做,若實在想退隱江湖,就將產業交與菱綃,便可以回來和小葉子一起去追求你們夢寐以求的自由。我這個條件,並不算過分吧。楊天王,就算你再思戀安逸,也當負起離人閣閣主的責任,別辜負祖上一片赤誠創業的心才好。”
楊一釗低頭沉思片刻,隨即拱手行禮道:“就算沒有小葉子的原因,楊一釗也當為國盡忠。不知可否讓李厘和薛悅與我同去?他二人才幹卓絕,定能為幫助力。”
昀汐淡淡一笑:“這可不行。夜離先生乃是堂堂楚天盟盟主,我自然另有安排。”
楚天盟?楊一釗和李厘均是一怔:“原來幫主你都知道了?”
昀汐嘴角一牽:“若真是萬事不理,我又怎麼管這麼大一個天王幫呢?雖然幫中規定私下聯盟形同叛逆,但你們也是出於一番忠心,我便當什麼都不知道罷了。”他舒了一口氣,朗聲向李厘道,“李厘,當初我對你不算好,如今覥顏請你相助,實在是迫於無奈。你若要恨我當初折辱於你,今日此刻我蕭昀汐願受你十招,絕不還手。但請你看在國難當頭的份上,助我天王幫一臂之力,事成之後,蕭昀汐願受你責罰。你要如何折辱也好,我一諾千金,絕不反悔。”
李厘冷冷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我真心要殺你,你還手也算扯平。我技不如人,沒什麼可說的。今後只要你替楊一釗善待小葉子,我便願傾力相助,一諾千金,絕不反悔。你且說便是。”
“好,不愧是義薄雲天的夜離先生。”昀汐一笑,“我要你幫我去爭鋒銳營的營主之位。”
李厘一怔,卻聽昀汐道:“自從你們上次傷了高嵐,他的傷勢便一直反反覆覆,總是不能痊癒。創世樓與神照熙聯盟之後,高嵐迫於兩者威勢,也於近日投降任青眉,為創世樓鞍前馬後。他一人投降不要緊,連帶著整個鋒銳營的軍器匠人和醫師也盡數歸於叛逆。雲中城的大部分軍器俱出自鋒銳營中,若鋒銳營不能迴歸,雲中城的戰力便要受到極大削弱。幸而鋒銳營有以武決勝成例在先,我便請你和悅兒為昭胤福祉與高嵐一戰,為天王幫和雲中城奪回鋒銳營主之位。”
李厘聞言沉思片刻,忽然抬頭道:“你剛才說事成之後願受我責罰,所言當真?”
蕭昀汐頷首:“字字如實。”
李厘一笑:“好,我若成功,屆時你將幫主之位讓與我,怎麼樣?”
昀汐也一笑:“若你真能為昭胤福祉而搏,這幫主之位就讓與你又何妨?”
本是一句試探,哪知蕭昀汐回答得毫不遲疑,李厘不由得豪爽一笑:“好,你是個人物,我便為你一戰。至於幫主什麼的,我做不來,還是留給你操心吧。”
昀汐嘴角一牽:“多謝。”他扶額思考片刻,又道,“你師從陸敵,與我本是同源。我將本門心法傳授於你,助你運用陸敵的內力。你且打坐,將內力執行周天。我念口訣,你便依言而為即可。”當下他口傳身授,將鋒銳營的內功心法《無上心經》的總訣傳授給了他。楊一釗見二人傳功忙碌,便自去覓食。昀汐傳完功之後,即便離去。而李厘和楊一釗留在破屋修習武功不提。
如此數日之間,在楊一釗的協助之下,李厘已將無上心經總訣參透,當即便和楊一釗快馬加鞭趕回螢霞居接回薛悅、神夜來等人,安置在離人閣中。楊一釗亦放下身段,修書一封給雲煥,將情況稟明瞭。雲煥自上次和楊一釗吵架之後,一直在外遊蕩未歸,聽說昀汐招安,自是樂意,便也歸來。
上凌煙閉關山洞。
小葉子焦急的等了數日,也不見昀汐的身影,就連菱綃也不見得在上凌煙久待,大部分時間,還是她一人在上凌煙之中待著。她身困在上凌煙,對這幾日的幫中現狀一無所知,難免焦躁。但就算問菱綃,以菱綃的嚴密口風,她再問也問不出個一二三四五六,只好每日坐在上凌煙的渡口暗自等待。這番心中煩悶,當真是無處可說。
但上凌煙也不是全無變化。也不知是不是菱綃操作的,自從昀汐離開上凌煙之後,上凌煙的侍衛又無聲無息的被安排了回來。
她曾試圖想要和這些侍衛搭上話,藉此詢問幫中近況。但侍衛好像得了某人的暗令,對她的試探一概不理。經過幾天熱臉貼冷屁股,她無功而返,只得想出了一個笨法子。她來到碼頭,佯裝跳水,且看這些侍衛的反應,或者能從中找到破綻,探知這些侍衛到底源自何方。
見侍衛都對她視而不見,她嘴角一牽,雙膝一彎,捏著鼻子就向湖中跳了進去。
撲通一聲跳進水裡,紅裙翻飛間,她像個鐵砣一樣越沉越深——她水性雖不算好,但久居江南,也且能在湖裡憋上一段。她在水中睜開眼,就想看清這些侍衛是不是當真對她的胡鬧無動於衷。
如她所料,岸上之人果然有所動作。她剛一落水,一個紫色身影閃電般切入湖中,雙臂一展,就將她攔腰抱起躍出水面,抱著她輕飄飄落在岸邊。他力氣好大,帶著微微的顫抖,硬生生的將她嵌在懷裡。她被他用力箍著無法抬頭檢視,只得乖乖貼在他心口,聽得他心跳急如驟鼓。
救人倒是挺快,這侍衛倒挺專業的。終於,他手臂微松,她甩了甩臉上的水,抬頭定睛一看,登時嚇了一跳。
——怎麼會是昀汐啊。
昀汐低著頭,一臉驚惶。她從未見過他臉上這樣的表情——就好像她搶了他家的錢一樣。
“是你啊……”小葉子赧然一笑,“我還以為是侍衛呢……”
“誰讓你跳水的?”他的語氣之中不由自主的帶了怒氣。
“我……我就是想試試看這些侍衛是誰安排的……沒有別的意思。”小葉子被他嚇了一跳,聲音也不由自主低了下去——這人,一回來就生這麼大氣。可是面對如此這般的他,她也實在心虛,就是硬氣不起來。
“胡鬧!”
昀汐似乎真生了氣,一把將她扔在岸邊那一叢厚厚的冬青樹上,背過身去。
小葉子被他這麼一扔,也不敢再多說,自己從冬青樹上爬了下來,扁了扁嘴。這畢竟還是初春時節,氣候尚冷,她又溼透了衣衫,還是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她低下頭去擤鼻涕,一件棉袍忽然落在她的頭上。
“穿上,回去!”
昀汐撿起岸邊地上的一個包裹夾在臂下,轉身就走,他的聲音裡,似乎帶了一點點的不安。小葉子不知這不安從何而來,但看他脫了棉袍給自己禦寒,身上只剩一件單衣,歉意不由自主的泛上心扉,忙趕上幾步,小聲道:“……對不起啊,幫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