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煥見她真心實意,這才消了一點氣:“那你預備怎樣?等楊一釗回來哭給他看嗎?”

小葉子哼了一聲:“當然不會了。昀汐說只要立功,就能讓皇室收回成命。我打算去勸降燕金帝國一個叫陸徵的將軍,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陸徵?”雲煥長眉一軒,“就是那個能造攻城大炮的天才少年陸徵?這可真是個人才。上次雁蕩城之戰,若非他大炮威猛,燕金人也不能將蕭昀汐逼到圓陣之中出不來。只不過這樣的人才,燕金帝國必定保護周全,豈是你一個小小女子所能勸降的?”

小葉子道:“你不知道,上次我充作斥候去奪雁蕩城城防圖之時,便與他親近不少。更何況我發現他其實是天王幫陸敵陸天王的兒子——有了這一層關係,咱們勸降他便有更多勝算了。”

“此等人才……若真能招降所用……”雲煥沉吟片刻,隨即一笑,“好吧,看在楊一釗的份上,我就幫你這個忙。只是蕭昀汐肯放你走麼?”

小葉子臉上一紅:“我就是我,我想走誰能攔得住?只不過不便太過張揚,咱們還是夜裡走比較好。”

雲煥看了她一眼,眼光中似乎另有深意,但他還是一笑道:“好,今夜三更時分,我在王府後院門口等你。”

入夜,小葉子留書一封,便穿著一身夜行衣,拿著早已打點好的包袱、弩機和匕首,一路偷溜向王府後門而去。就在她經過薛煬之房的時候,忽然聽得一陣熟悉的咳嗽聲——是昀汐。

這麼晚了,昀汐在薛煬房中,也許是有軍國大事要商議。她本無心偷聽,但她剛要走,“常近侍”三個字忽然蹦到她的耳朵裡,令她不由自主駐足。

她仗著自己體術已有成效,又兼有房屋牆壁為屏障,躡手躡腳的走到窗根,凝神靜聽。

只聽薛煬道:“幫主的身體狀況還是不佳啊。”

昀汐道:“老毛病了,不足為道。”

薛煬道:“幫主可還一直服用那藥嗎?還是每個時辰都要服用嗎?”

昀汐道:“自從閉關出來之後,便不服了。只是與耶律羲燁大戰之時又傷及了筋骨,連帶著內傷復發,這幾日天陰溼氣重,是以偶有咳嗽。都是以前急功近利的結果,自己受著吧。”

薛煬道:“幫主剋制謹慎,尚且抵禦不了這‘功利’二字,何況世俗之人乎?所幸鋒銳營密室已盡毀,再無遺毒,幫主也可安心了。只是有一事,不知該講不該講。”

昀汐道:“在薛天王面前,昀汐無事可隱瞞。薛天王待昀汐亦可不必固守成規。”

薛煬道:“幫主服藥多年,初期固然為得是強身健體,但也沒想到藥毒反噬竟能亂人心志。常近侍一事,就是此藥遺毒所至。若非藥毒猛烈,在行莊之中,幫主也不會強迫打壓常近侍,做下畢生憾事了。不知幫主可有對常近侍坦誠說之?”

昀汐道:“……藥毒雖能亂人心智,也不過是放大了心中慾念。若本無慾,何來心亂?我是推脫不得的。”

薛煬道:“愛恨嗔痴,人所皆有。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幫主?當時常近侍受傷頗深,狠心斬斷與幫主的情緣,也因這藥毒遺禍而起。如今上天安排常近侍再侍奉於幫主身邊,正是你二人情緣未斷的證明。如此良機,幫主豈可辜負?薛煬認為,無論如何,也當與常近侍解釋清楚,當時侵犯皆是出於藥力,而非幫主本願。這樣常近侍才能放下心結,再和幫主共諧連理。”

昀汐嘆了一口氣,道:“她已心有所屬,我再解釋也是多餘。還不如讓她抱著這個心結,免得為難。罷了,此事不要再提。你帶病來此,顯然是有要事必須面見於我。”

薛煬道:“是。近日薛煬接到幾處線報,說西域碧落城在昭胤各地做下了幾處案子,大得民心。雖然殺得都是些貪官汙吏,但到底處於何種目的,還需時日追查。我怕碧落城此次重出江湖,將與天忍教勾結,所以趕忙過來稟報幫主,不想幫主在城中截獲了任青眉。聽說任青眉招供說自己是碧落城的斥候……這其間到底有何因果,也是匪夷所思。”

昀汐道:“……一面在嵐京城中搗鬼,一面在昭胤各地痛殺貪官……自相矛盾。但比起燕金帝國來說,碧落城仍是小事。碧落城一事暫且放放,當務之急,還是要以復國為重。我已說服皇上,與拓靼部合兵進擊燕金帝國,收復我昭胤河山。嵐京城中之事,便由柴嵩等人處理。我與你奔赴雲中城前線,以雁蕩城為基點開始發動對燕金帝國其他城池的進攻,爭取早日收回國土。時候不早了,你暫且歇下,明日同我一道面君,再定攻城之策。”

只聽得一陣腳步聲之後,昀汐似已離開薛煬房間。小葉子伏在花叢之中,屏住呼吸不敢亂動,生怕被昀汐等人發現。她雖未出聲,心中卻在突突亂跳。適才昀汐與薛煬的對話,著實令她難以承受。

原來昀汐他……他一直病著,是因為服了藥?原來他當年霸凌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一想到當年她那樣對待昀汐,這可讓她如何承受!

她咬著唇,心潮起伏。也許真如薛煬所說,若是沒有那次霸凌時間,她便不會如此快速的去和昀汐劃清界限,甚至假以時日,還會和昀汐走到一起。可哪知時日兜轉,自己還是回到了昀汐身邊,還陰差陽錯的做了他的王妃。這緣分,真是弄人。

但她現在已有了楊一釗,便只能辜負昀汐。一橫心,她站起身來,一口氣跑到王府後門。

雲煥早已帶著快馬在後門等待:“怎麼這麼慢?”

看著雲煥,小葉子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不要將此事告訴雲煥。但云煥多麼狡黠,已看出小葉子臉色異常,問道:“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小葉子不想被他察覺到不妥,忙搖搖頭:“許是我太緊張。咱們快走吧,免得被昀汐發現。”

雲煥雖有疑慮,但也未再問,只為小葉子牽過一匹馬來。雲煥是昭胤敕封的拓靼王,在嵐京城之中出入自無壓力。二人很快出了嵐京城,一路向昭胤邊境賓士而去。

在路上,雲煥也未曾和小葉子多說話,兩人的交流也從昔日無話不談,變得如非必要便兩兩沉默,當對方是空氣一般。這讓小葉子也覺得有點不安。也許他是因為自己還沒有擺脫王妃的身份而心中不快吧。但是此事小葉子也沒有什麼解決的好方法,只好強忍著暗自給自己說——一切等到事情解決便好。

兩人步行繞過雲中城,趁夜色偷偷越過昭胤邊境,進入燕金境內。生怕被守軍發現,兩人不敢停留,一直向前趕路。小葉子畢竟是個女孩,又不像雲煥那般身負武功,這一番趕路辛苦,使她早已疲勞的腿腳越走越慢。雲煥無奈之下,只好找了一個樹林,靠樹生了一堆篝火,坐下歇息。

雲煥也不和小葉子說話,只無聲的收拾柴火。小葉子見他不開口,自己也覺得沒趣,默默打水將隨身乾糧煮了,也不理他。她不理他,他更冷著一張臉不語。

她撥弄著篝火,伸手去燒紅的石頭上拿燙熟的麵餅。也不知怎麼,她手一歪,便被捲起的火焰燎了一下,登時燙得尖叫了一聲,縮回手來。他身子一顫,立時走過來奪過她手檢視。

她橫了他一眼,嗔道:“怎麼?是怕我燙死了嗎?”

雲煥冷著臉,狠狠甩開她手,扭過頭去走遠兩步,背對著她窩著坐下。

這個人,真是沒點男人氣概容量。她忍不住走到他身後,照著他屁股就踢了一腳:“一路上不說話,打算憋死嗎?”

沒想到這個女子居然一點也不顧男女之防,上來就動手動腳。雲煥捂著屁股,忍不住回頭大罵:“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不想說話怎麼了?礙著你事?”

“喂!是誰答應我一起去勸降陸徵的?既然答應了就是戰友是夥伴,一路上彆彆扭扭像個小女人似的,給誰看啊?真以為我是楊一釗,能無限慣著你啊?”小葉子見他如此,脾氣也上來了。

“我又不是養尊處優的王妃,誰用你慣著啊?”雲煥哼了一聲。

“整天王妃王妃王妃王妃,你以為我願意當這個王妃?”小葉子怒道。

“你不願意當?你不願意當你還和蕭昀汐眉來眼去?你不願意當,走的那天晚上你那麼戀戀不捨?”雲煥吼道。

小葉子炸了毛:“誰眉來眼去?誰戀戀不捨?你說話真是難聽!”

雲煥哼了一聲:“我說話難聽,不如你做事難看!不想聽別聽,滾遠點,自己去燕都城!”

小葉子怒道:“難看別看,嘰嘰歪歪討人嫌!哼!”她一摔燒火棒,拿起包袱就走。

雲煥哼了一聲,也不去追。

小葉子拿著包袱,在樹林裡跌跌撞撞走了半天,越走越是迷糊。但若要她回去求懇雲煥,那是想也不用想。哼,不就是去燕金都城麼……沒有你雲煥,我還去不得了?

恍惚中,她好像聽到有人說話。她身上一凜,忙閃身樹後,偷眼向外瞧去。

果不其然,一男一女自黑暗中向她的方向走來,男人在後,女人在前,身影有些重疊。但仔細一看,便能看出前面的女人走得跌跌撞撞頗不自然。不知來人若何,身在敵境,不得不防,小葉子從背上抽出弩機抵在胸前,隨時準備迎戰。

這一對男女走到小葉子藏身處前方的一片小空地,便不再走了。小葉子這才看清,這女人雙手似乎被縛,似乎是一個囚犯。而男人則是押送者。男人將女人甩在地上,便隨處撿了些柴火生了火。藉著火光,小葉子偷眼看去,卻吃了一驚。

這……不是白珊瑚麼?看她釵環散亂,風塵僕僕,早不復當年嚴謹端莊的模樣。怎麼她會淪落到這般境地?那個押送她的男子,卻是昔日創世樓任青眉的下屬——藍氏兄弟中的哥哥,藍璟瑜。

藍璟瑜似乎極為飢餓,從隨身包袱裡拿出一塊幹餅,嚼了兩口,實在難以下嚥,忍不住又呸了出來:“見鬼,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白珊瑚緩緩開口,聲音卻虛弱,明顯是受苦多日,不堪折磨:“這點苦都受不得……就算讓你到了天忍教又如何?”

藍璟瑜抬手便給了白珊瑚一耳光,煩躁道:“你一個階下囚,有什麼資格嘲諷本大爺?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早把你宰了。再敢多說一句,休怪本大爺對你不客氣。”

白珊瑚笑了一聲:“你失了任青眉這個大靠山,也回不去昭胤,便要拿我做籌碼,去天忍教換一個職位。可惜你太天真了,以為完顏滅真的會在乎我這麼一個寂寂無名的暗影嗎?”

藍璟瑜哈哈大笑:“你真以為我是去找完顏滅的麼?”

白珊瑚愣了一下:“不然呢?”

藍璟瑜冷笑道:“你一個小卒子,有什麼資格做燕金太子的籌碼。實話告訴你,咱們是去會你的老相好楊一釗的。”

楊一釗!小葉子心頭突的一跳——為什麼楊一釗會在燕金?

“你不要胡說,我和楊天王沒有任何關係!”白珊瑚斥道。

藍璟瑜微微一笑:“若是沒有關係,當年他為了解你被任青眉監控之局,為何甘願以身相替?”

白珊瑚怒道:“楊天王義薄雲天,換了任何一個女子他也會挺身相護,不像你這般卑鄙小人。”

小葉子聽到這裡,心中暗暗為白珊瑚加了分,心道:果然是創世樓前任首席女官,識人之能當真是不錯,等見了楊一釗,可要大大為你誇上一句。

藍璟瑜笑道:“無妨。只要楊一釗肯為你出一次力,自然願意出第二次力。如今他備受完顏滅賞識,封官進爵指日可待。我賣個人情給他,也定能博個出路。”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寧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白珊瑚怒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