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我想自己回去。這麼多人等著你,你也快去忙吧。”小葉子搖搖頭,故意忽視掉昀汐眼中的淡淡失落。

昀汐見她面色寡淡,心中也是不舒服,也不好在說什麼:“好吧,那……我先走了。今晚慶功宴,你……”

“我不去了,你們……你們好好玩。”小葉子道。

昀汐嗯了一聲,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直到昀汐離開,小葉子才能長舒一口氣——其實她如何體會不到昀汐的心情。只是楊一釗還在燕金受苦,她又怎麼能視而不見。

她一個人回到帳中,默默的收拾衣物。一人閃身而入,正是雲煥。

“大家都在歡欣鼓舞,怎麼你一個人悶在這裡?”

“收拾收拾,準備去燕都城。”小葉子手中不停,應道。

“……還算你有良心。”雲煥瞥了她一眼,輕輕嗔道。

小葉子嘆了口氣,拿著衣服的手也停了一下:“如今完顏滅已死,想必燕都城中已是大亂,燕金人大概一時顧及不到楊一釗,此時正是去尋他的好時機。”

“你打算一個人去?不需要找昀汐借些人馬嗎?”雲煥問道。

小葉子沉默片刻:“……不打算。”她繼續收拾衣服,也不理會雲煥。

雲煥遲疑片刻,忽然欺身上前,一手按住她手中衣物,道:“你在逃避什麼?”

小葉子咬咬唇:“我沒逃避,你拿開手。”

雲煥卻絲毫不退:“沒逃避,你就看著我的眼睛。”

小葉子心中氣惱,偏開頭:“我看你做什麼?”

“我怕你做戲做的太多,自己也沉淪進去了。”雲煥冷冷道。

小葉子手上一頓,低聲道:“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她猛地一抬頭,“我是個人,不是個工具!你若是想看到一個對情感把控無比到位的人,進可完成你的權勢慾望,退可守住自己的真心,對不起,那不是我。我懷疑你自己都做不到,又憑什麼要來要求我。”

“誰說我做不到?我……”雲煥咬牙道,“我做得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天下。”

“你要你的天下,我卻只想要一個白頭到老的人。”小葉子一揮手,“請吧。”

雲煥一時語塞,良久無語,最終恨恨的哼了一聲,奪門而去。

小葉子看著雲煥消失的背影,心下難過。

收拾好了行裝,她走出門去,看到外面的歡聲笑語,微微一笑。

她坐在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不時和她打著招呼,可她的心裡只有楊一釗。

這種焦灼的心使她無法融入任何一件喜事。

等今晚和昀汐告個別,就去燕都城找楊一釗,管她什麼公主什麼王妃。

這樣,就告一段落了。

只是她不知道——昀汐就在門外,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樹葉的陰影搭在昀汐面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的一聲微微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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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昀汐喝得酩酊大醉。

在眾將的眼中,主帥難得興致高昂,走下高臺來,與諸將一道拼酒划拳。

可昀汐卻知道,這都是假象。

這一夜,他才知道,若是她不在身邊,那這一切的功績,都無人陪他去欣賞。若無人能欣賞,他要這一切,便也沒有意義。

可是他能說什麼?他什麼也不能說。

只有沉醉,也許能換回一點虛幻中的慰藉。

當酒宴結束過後,他被人攙扶著回了寢帳。

一抬眼,清楚的看到,小葉子站在寢帳門口等待著。

看著她緩緩走過來,從眾人的手中將他接過。

看著她用力攙扶著自己,將自己安置在榻上。

看著她回過身去打水絞帕子,為自己擦拭唇邊的酒痕。

她明明如此用心,如此細緻,可他卻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滿足。

因為她要走了。這些……都是她臨別之前主動為他最後留下的一絲慰藉。

他伸手捂住臉,無奈的笑了。手掌之下,他的笑容不復從前的清淡柔和,只餘臨別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放開手,溫柔的看著她,微微一笑:“你又要走了。”

她為他擦拭的手在空中頓住,不敢接觸他此刻眷戀的眼神,她低下頭,低聲道:“……是。”

他凝視著她,柔聲道:“……今日得勝之時,看著他們稱呼你為王妃,我的心都化了,你知道麼?”

她低頭沉默,不敢說話。

“……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有機會可以贖罪。”

她打了一個冷戰,依舊不敢說話。

“……只要你原諒我,我一定會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對你好。”

她緊緊的皺著眉,左手掐著自己的右手,不敢說話。

“……現在看來,我是沒有機會了,是麼?”

她閉上眼,眼角漸漸溼潤。

他的手覆上她的左手,把她的左手從她的右手上拉開,嘆息道:“會疼的。”

一瞬間,她淚水決堤而出。

“如果是為了贖罪,不需要對我這麼好。”

“……我想對你好,你明白麼?”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如果只是愧疚,我不會再見你。再見你,只是因為我想你。”

她的手不自主的被纏在他的五指之間,盯著她的一雙鳳目中情深如海:“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找楊一釗的,我不會攔你。我知道他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但我要你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今天,以後,只有你。如果……如果將來他放棄了你,我……”

話未說完,他已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她心如刀割,忙伸手在他胸口上撫慰良久,待得他氣順了一些,才道:“……你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我……那次是因為藥物?”

“你怎麼知道的?”他一驚。

她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我擅自離開王府,聽到你和薛天王的對話……”

“……我不敢說。”他苦笑一聲,“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孽,波及了你,我又怎麼能說得出口。”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如果是你的秘密,你不說也可以。”

他隨即笑了,柔聲道:“在你面前,蕭昀汐可以沒有秘密。咳咳……相信你也應該聽過碧靈的傳說。”

她一怔:“碧靈?”

他頷首:“對,碧靈。”

她道:“我聽楊一釗說過,相傳昭胤的前身趙氏王朝開創朝代,就是因為得了碧靈的力量。不過傳說而已,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一笑:“傳說總有三分真。就像是你以前曾經戲言過自己與王妃有關,總想不到這冥冥之中,也被自己說中了。”

“什麼?我當真與王妃有關係?”她睜圓了眼睛,一臉不信,“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小村孤女,怎麼可能和王妃產生瓜葛?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一笑:“你可知頡帝與華妃的故事?”

她點點頭:“這個故事,咱們念妃村的人都知道。相傳華妃的老家便是念妃村。念妃村原來也不叫這個名字,只不過是因為華妃出身於此,又發跡於此,這才改了這個名字。”

“這個華妃,其實一開始並不出身於此。”他沉聲道,“她本是凌月教中人,只因年少期間在此駐足,並遇到了頡帝,頡帝才昭告天下,說這裡是她的故鄉。”

“就算不是真的故鄉,可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了?”

“我起初也並不知道這個由來,直到我發現了這塊絲絹。”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絲絹,在她面前展開,“這塊絲絹,是從你外婆的墓地之中發掘的。”

“你……你居然去起我外婆的墓?”她目瞪口呆。

他略微尷尬,咳嗽一聲:“情非得已,也不敢和你說……但幸好總查到了些什麼。”

她瞪了他一眼:“……你查到什麼了?”

“這個華妃……其實就是你的外婆。”

“不可能!我外婆……她……她……她……”她嚇了一跳,說話都不利落了,“她就是一個普通的鄉村婦人,哪兒可能是王妃?”

他點了點手中絲絹:“這是從你外婆墓中起出的,是你外婆的遺書。”

“我外婆……的遺書?”小葉子忙拿過來,瞪著眼左看右看,只見絲絹上面盡是鬼畫符一般的文字,竟是一個字也看不明白,“這……這都寫了些什麼啊?”

他取過絲絹,溫言道:“這是凌月王朝的文字……你看不懂,我來唸給你聽。”

“我叫樂星華,本是凌月教第三代司藥使者。十五年前,我本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奉教主之命,來中原採集藥草,以充作藥學研究。不想這一到中原,遇到了我命中的煞星,便從此與母國永訣。”

“那是我十六歲的生辰,我一早起身,來到山中採藥,誰知扭傷了腳。山中無人,又逢新雨,雨溼路滑,我又傷重難行,只得一個人窩在山坳之中養傷。眼見得天色漸晚,烏雲密佈,我無處藏身,正在憂愁之中。忽然山道上自下而上走來了一位貴公子,他見我受傷,便好心扶了我一把。”

“我二人相互扶持,來到山腳之下的小村外,尋了一個破屋住了下來。也許是我生的有些異域,或者是我服飾打扮與中原眾人不同,他一眼便看出我非中原人士。”

“我受他相救之恩,自然對他坦誠以待,告知了他我的身份。平常人一聽到我是外國中人,都不免會帶著異樣眼光看我,誰知他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與我暢談徹夜。”

“他生得很俊,又很會說話,一舉一動之間又高貴,又細心。或許是命中註定,我竟對他產生了情愫。他聽說我擅長研製草藥,便極力邀請我去到他的故鄉作客,說他認識許多的名醫,或者可以為我的草藥研究助益。”

“我既心儀於他,又聽說他能助我研發,自然便跟了他去。他僱車一路與我來到京城之中,一路呵護備至。我神魂顛倒,情難自已,在路上便交了心。直到到了嵐京城中,他這才表明身份,說他是趙氏王朝的皇帝,真名喚作趙頡。他說他很喜歡我,想要把我接進宮中,納我為王妃。怪我當時昏了頭,還以為他亦真誠以待,便糊里糊塗答應了他的請求。”

“一開始,他當真對我極好,處處呵護備至。我陪著他每日賞舞觀景,倒當真度過了一段難忘的快樂時光。但後來他便漸漸不那麼高興了,每日也不知愁些什麼,終日愁眉不展,長吁短嘆。”

“我不忍心,自然便去問他為何發愁。他推脫了幾次不說,在我逼問之下,這才為難的告訴我——他在研發一種益壽延年的新藥,最近出了岔子,一直沒有進展,是以如此。”

“我擅長研製藥草,自然義不容辭想為他排憂解難。一個深夜,他引我來到御花園的角落之中,我這才發現,在這不起眼的角落裡,種植了數棵本該不屬於此的御靈木。”

“御靈木乃我西南聖樹,發源於西南深水之中,色深質沉,是凌月教中常用的養蠱馭蠱之基。他大費周章在此種植大批御靈木,自然是為了培育蠱蟲。我質問他為何要在此種植御靈木,他也不加隱瞞,取出一隻錦盒與我細看。”

“我本欲尋一明處開盒,哪知卻被他阻攔,說此物只能在暗處觀看,如一見光,便立刻化作扉粉青煙,消失無蹤。這是他祖上傳下來的聖物,如今僅此一盒,再無補給。”

“我開啟盒子,只見盒中存了數只僵直的冰藍色透明蟲屍——我自幼便在凌月教中長大,認識諸多蠱蟲,一眼便看出這乃是凌月教典籍之中記載的碧血蠶。這本是凌月教至高無上的聖物,為何會流落中原?還成了他皇室的祖傳之物?我卻當真不知,便詢問於他。”

“他告訴我,他的先祖之所以能開創功業,除了運籌帷幄之外,還因為手握天下間最強的軍力。而這軍力至強的秘訣,便是這御靈木和碧血蠶。”

“我曾聽人說,這碧血蠶若培育成功,輔之以洗練催逼之法,即可短時間內提升自身功力。我本以為這只是傳說,想不到今日竟真的見到本身,身為研習藥蠱之人,豈能不為所動?”

(本章完)